临帝风浔居高临下,表面冷眼旁观,内里已经坐不住。
他不愿承认,奕王在贪财这一点上,其实最像的就是他自己。
唯一不同的是,奕王可以不要脸,而他是皇帝,他不能。
端王更是说不出话来,一双鹰隼般的眼怒目而视。
“奕王殿下,这里是陛下的御书房,说话也是要负责任的。”溆国公顾炎在一旁看到自己的外甥吃亏,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
周敞已经胸有成竹,满不在乎。
“你就是视财如命。”端王实在说不出别的。
“视财如命怎么了?”周敞歪头,瞥向临帝,“有钱尚且保不住一条命,更何况没钱?”
临帝没有办法,仍旧难以决断:“众卿怎么看?”
没人敢做声。
“荣王怎么看?”临帝询问荣王。
荣王满脸担忧:“兵者,不祥之事,不可轻动,也不知那三城百姓都是个如何下场。若是议和,或可免生灵涂炭。”
他一向只要做个心怀天下、心怀百姓的正人君子。
然而却是答非所问。
周敞看得明白,皇帝这是已经动摇,必须乘胜追击:“怎么样?父皇要不要跟儿臣打这个赌?”
“铭儿真的这么有把握,我大临会赢?”临帝自己心里都没有底,问来问去不过是想多找个支持。
他年近七旬,身体日渐衰弱,想到这一生身为帝王,怎么也应该建立些功业,死后史书上也才好有两笔功绩可写。
越北三州既是在他这一朝丢的,又丢了十余年之久,“安北之约”形同虚设,临国百姓沦为外虏,朝中上下无不耿耿于怀。
若能在临终前,收回三州之地,如此平定南庆、收复越北,死后好歹能写下一笔,也算对后世有个交代。
这才宁愿花大笔银子打这一仗,却没有想到一打就是两年多。
现在银子花出去,结果却不如预期。
“当然,一定、确定以及肯定。”周敞前世是亲身经历。
临帝又想到此前芮贵人所提,两顶冠冕莫名被老天收走,如今又冒出奕王这般肯定,信心莫名跟着倍增。
周敞始终不忘从芮贵人那里了解来的临帝人设:“父皇,无论输赢,您都不亏。”
“不亏”两个字,对临帝来说,抵得上千言万语。
但他向来在国事上优柔寡断,又用眼瞧向一旁侍立的方赦。
方赦会意,弯腰俯身在临帝耳边,眼尾扫向金龟:“陛下,奴才旁的不知,但那金龟肯定是真金的。”
若在旁人,这话等于没说一样,但在临帝,则算是个提醒:“好,朕跟你打赌。”
“父皇三思,兵者国之大事,怎好轻易拿来打赌。”没想到,最后关头,荣王却站出来反对。
端王可也算是奕王的死忠黑粉,更跟着道:“是啊,父皇,这里面还要明确清楚,赢了自然是朝廷之福,输了奕王说他愿意承担,但若是最终议和呢?又怎么算?可不能让某些人到时候再狡辩,蒙混过去。”
“议和?为什么议和?这是一定能赢的。”周敞几乎可以肯定,只要她那日听到的没错,那么这场仗只要拖下去,就该能够躺赢。
“你就这么有把握?议和也并非全无好处。”端王刚才还主张派兵增援,现在为了跟周敞抬杠都顾不上,“议和、不议和,最终都该由父皇定夺,还由不得你信口开河。”
“有把握,临国必胜。”周敞脖子一梗,气冲上头,“父皇绝对不要议和,要是在最后被逼议和,那算我输,但父皇要保证大临不能主动议和,坚持打下去。”
“准了。”临帝难得爽快一次。
无论结果为何,他都不亏。
至于一个商贾的清白,杀与不杀,他不关心。
并且,明显,奕王的这个赌约能极大振奋人心。
不管怎样他还是想赢。
临帝也知道自己向来有“言出必悔”的毛病,生怕再拖下去,下一秒钟又觉出哪里不对:“说了这么多,朕也累了,众位爱卿都散了吧。”
说完,起身,在内监的“起驾”声中回了后宫。
众人慌忙呼啦啦跪倒一片,恭送圣驾。
再起身时,又都齐齐盯向周敞。
周敞倒是浑不在意,而是在人群中四下扫射,语气不善:“刑部尚书来了吗?刑部尚书大人在哪里?”
奕王向来不参与朝政,对朝中众臣不相熟才是正常。
刑部尚书裴厉,这些日子被兵部尚书府三次被盗的案子搞个焦头烂额,此前也因为户部尚书闵行一案被迫周旋在各方势力中间,早心力憔悴不想出头,今日一直躲在后面图个安生。
听到周敞询问,只得硬着头皮出来,躬身行礼:“下官刑部尚书裴厉参见奕王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裴大人刚才可都听见了?”周敞语气中透着威严。
“是,下官听见了。”裴厉一懔,更加慎重。
“那么就请裴大人无限期延后处决元裕,且保证元裕在天牢中性命无恙,直到我临国与蜃国的这场战争结束。”周敞负手,前世电视剧阴谋论看多了,她不得不想周全些。
“是,下官一定保证元裕的生命安危。”裴厉将身子弯得更低些。
周敞俯视裴厉的头顶,目光森寒:“元裕的安危本王不担心,可若是他提前有个什么闪失,你就准备搭上一条命吧。”
“是、是,下官不敢。”裴厉忙不迭答应,官帽之下已经渗出了冷汗。
折腾了这么久都是为了今天这个局面,周敞长出一口气。
宫门前,瘦猴正蹲在宫门旁边的墙根下面,手中不知是什么吃食,见周敞出来一把都塞进了嘴里。
瘦猴一边嚼着吃的一边迎了上来:“王爷,您出来了,马车已经送去修了,本想着雇辆马车来着又发现您早上带的礼盒没拿,急忙送来也就来不及回去再找马车了。”
“多亏你及时将那金龟送过来,今天才办成一件大事。”周敞瞧见瘦猴灰布衣衫上已经干涸的汗渍,“你是抱着那大盒子跑过来的吧,真是辛苦你了。”
瘦猴浑不在意,咧出一嘴大白牙:“这算什么,就算是一整只烤全羊,奴才也能扛着飞奔。”
“好,咱们就去吃烤全羊。”周敞高兴,也想庆祝一番。
瘦猴却反而问:“王爷,咱们有闲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