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家的地盘，跑是跑不掉，反而会死得更惨。
刘振华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冯晓飞是无知者无畏，继续走得虎虎生风。
横肉男子腆着个肚子，一半的衣服扣子没有扣，露出黑乎乎的胸毛。他打量了一下两人，目光落在冯晓飞身上，嘴角露出讥笑。
等到刘振华和冯晓飞走近，横肉男昂着头，撇着嘴说道：“把你们的暂住证拿出来，我们要检查暂住证！”
“查什么暂住证？我们刚到南鹏，还没来得及办。”刘振华还没来得及开口，冯晓飞抢先开口了。
“没办暂住证，就不要乱跑。你这叫盲流！”横肉男不屑地说道。
“什么盲流！”冯晓飞火了，正要上前去理论，被刘振华一把拉住。
冯晓飞怒火中烧，但是看到刘振华的眼神，迅速冷静下来。
这是人家的地盘，你横什么？
冯晓飞深吸几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
刘振华看了他一眼，不错啊！能屈能伸！
有能力时，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同时保护和帮助他人；没有能力时，委屈自己，老实一点，不要惹事招祸。
刘振华走上前，开口就是流利正宗的粤语，而且是偏港味的粤语。
“大佬，我们是伟利厂的客人。”
刘振华先扯上一杆大旗。
果然，横肉男听到伟利厂，脸色变了变，没有那么凶横了。
“伟利厂的客人，怎么没派车接你们？”旁边一个联防队员问道。
“我们在华侨旅行社等了半天，没见车来，打电话才知道，他们车子跑错地方了。我们急着有事，干脆自个坐车过来了。的士佬找不到地方，在前面把我们放下就跑了。”
刘振华是瞎话张口就来。
看到几个人的神情还是半信半疑，刘振华悄悄递过去一百元。
“兄弟们拿去买饮料喝，这大热天的，辛苦了，辛苦了。”
伟利厂名气大，但是“四巨头”名气更大，更有威力。联防队员们马上展颜笑了，横肉男还特意站起来，递过来两张罚款单。
“拿着这单子，三天内在水岭镇随便走，保你们没事。”
“谢谢大哥！”
离开很远后，冯晓飞还意未平。
“这些混蛋，太胡作为非了吧！”
“这就胡作为非了？真正的你还没见过。”
“还有什么招数？”
“你有暂住证？”
“没有，但我有边防证和身份证。”
“他们以检查的名义把我们的证件要过去，顺手一撕，一丢，那我们是不是就成了三无人员？到时候他们名正言顺地把我俩当盲流，往收冗站一送。”
“他们从收冗站得一笔钱，喝酒快活去了。飞哥，我们也有得乐子了...”
冯晓飞听得目瞪口呆。
他的心底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外面的世界，跟自己想的完全不同——原本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坚韧、充满勇气，就能克服一个个困难。可是现在看来，路上不仅有巨石挡路，还有沼泽。
巨石可以咬着牙一锤一锤地凿开，可是沼泽却能把你陷在里面，让你空有一身力气却动弹不得。
幸好有华子在前面引着自己走。
冯晓飞跟在刘振华身后，继续往伟利厂走去。不知不觉中，他的心态慢慢地发生了改变。
伟利厂很大，一公里多长的围墙，把整个厂区围成了一个长方形。隔着铁栅栏的围墙，看到里面的厂房像一个个盒子，外面刷着米白色涂料，相间着一条条的蓝色，显得格外清爽整洁。
厂门很大很豪华。
左边是四五十平米的保安室，半身高的窗户玻璃格外干净。紧挨着是一个棚子，里面立着四个金属检测门。再过去就是一长条不锈钢的收缩轨道门，在阳光下闪着很有质地感的光彩。
保安很不屑地对两人说，没有预约，不会放他们进去的。
伟利厂对面隔着公路是一排自建房，一楼全是门面，有士多店、小餐馆以及卖生活用品的小商店，林林总总十几家。
临街的空地上，摆着三张桌球台，几个年轻人在漫不经心地打着桌球。
路上时不时跑过一辆车，或是轻型货车，或是小客车，扬起尘土呼啸而过。
刘振华和冯晓飞坐在一家士多店门口，喝着刚买的健力宝，看着对面的伟利厂。
收缩门在音乐声中缓缓地打开，一辆内港两地牌的集装箱车，缓缓地驶了出来，开上水泥路，吼叫几声，抖动几下，趾高气扬地远去，留下一团尾气和尘土，弥漫开来。
“飞哥，伟利厂我们也见了，你攻关的想法是什么？”
冯晓飞用吸管吸着罐子里的健力宝，滋滋作响。
他那双小眼睛盯着伟利厂大门看了一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就耗在这里。这厂子里的人总要出来吃饭买东西吧。我先从普工开始，想办法巴结认识他。底层人物，容易好打交道，也愿意帮助人。”
“熟了后，就请他们帮忙指几个工程师出来，姓什么，大概是干什么的。我再去接近结识。层层递进，最终找到真正有话语权的那个人。”
听到最后一句，刘振华愣住了——一般人都会忽略这个关键点，找人一定要找真正有话语权的那个，而不是嘴巴上说自己多牛逼的。很多销售，就是搞不清两者的区别，被活活耗死。
“飞哥，这是自己想的？”
“是的，从决定跟你一起南下找订单救厂，我就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让别人把订单给我们。左思右想，想了很多，大概想出这些。”
刘振华知道他在大学里是尖子生，在厂里也是技术骨干，市场销售那块，却根本没有碰过。偏偏憋着劲想，就能想出这个法子来——虽然很费时间费精力，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办法。
不要小看了这个笨办法！
前世自己刚做销售时，天天在南鹏、莞江一个工业区一个工业区的扫楼——就是每家工厂都去拜访，递名片、陪笑脸、说好话，为的是获得信息，确定是不是目标客户。
找到目标客户后，就用类似飞哥所说的笨法子，一步步找到引路人和决策人。
扫楼、找客户、陌拜、拉关系，是珠三角地区许多销售出身的老板的必经之路。
你刚入行，没有客户资源和人脉，只能靠这个笨办法积累了。
类似刚才村口联防队敲诈的事情，自己也不知遇到过多少回。收冗站也住过两次——在两次由人变鬼后，自己大彻大悟，完全变了一个人，这才有了后面的发展和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