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没有爸爸。

牧宁池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恰巧遇到了打着电话走出电梯的牧慈,后面跟着一个秘书和十个保镖。

秘书手里捧着一个文件夹,根据牧慈的电话内容不停地记录着什么,额间沁了一层薄汗都没空去擦一下。

这才是特莱国真正的商业巨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和钱打交道。

即便脸上已布满了苍老的皱纹,穿的也是休闲感十足的便装,可身上弥散的凌冽气质却依旧掩饰不住。

牧宁池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同牧慈擦身而过,带着陈颂文一前一后踏入电梯门。

电梯门即将关上,一只手伸了进来,门受到感应,重新打开。

牧宁池抬眸,是牧慈身边的保镖。

大概是想起在泰和公墓被陈颂文以一挡十,还能一招将他制服的不愉快经历,保镖看向陈颂文时的神色尤其不善。

直到电梯门彻底打开,保镖才敛住情绪,神色严肃地往后退了几步,和其余的保镖们一起,齐刷刷地站立在两侧。

牧慈挂断电话转身,浑浊的眼珠紧盯着牧宁池,如秋叶里的古井,沧桑却平静。

“好小子,眼睛长在头顶上了,看不到你老子吗?跟我进来!”

语毕,转身就走。

牧宁池停顿一秒后,抬步跟了上去。

身后的陈颂文上前一步,想要将牧宁池拦下来。

“池哥……”

“没事,”牧宁池淡然开口,“该来的躲不掉,就算今天没有遇见,他也会想办法把我抓回来的。”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至牧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这里比总经理室豪华太多,装修也更加气派上档次。

右手边是一方线条柔美流畅,古色古韵的茶桌,上面摆放着做工精美的茶器。

保镖们站在门外,给两人关了门。

牧慈迈步上前,坐在茶桌正中间的主位上,不冷不热地对着牧宁池沉声命令。

“泡茶。”

牧慈的茶和牧宁池的酒,都算得上是人间仙品,牧宁池没有遗传到牧慈的爱好,却遗传到了他的固执——

喜欢的东西就得拥有到极致。

牧宁池坐在牧慈正对面,动作娴熟地用沸水烫热盖碗,投茶摇香,然后开始泡茶。

注水后的第一次出汤,散着浓郁暖香的红茶茶香瞬间便充斥了整个办公室。

他倒掉第一泡,将醒茶后味道最为醇厚正宗的第二泡茶给牧慈倒了一杯。

“爸爸,给。”

牧慈接过茶杯,轻抿一口。

细腻甘甜,唇齿留香。

牧宁池做的很好,几近完美,但牧慈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

牧宁池和牧庭野,如果抛开两人身份,非要牧慈选一个符合心意的。

那一定是牧宁池。

就单单泡茶这种小事,他也做得比牧庭野好上几百倍,别的方面就更不用说了。

此刻若换作牧庭野,这一杯茶品下来,牧慈高低都得夸他几句。

可偏偏坐在对面的是牧宁池,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牧慈将茶杯放回桌面。

“白司寒说你为了一个女人,灭了赤沙联合军整个c3小队一百多号人,炮轰赤沙军事基地,还毁了白珏的古堡。”

“是。”

“你从小在赤沙长大,待在白司寒身边的时间比在我身边的还多。这事……你准备怎么和他交代?”

牧宁池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但没有像牧慈那般轻闻细品,直接“咕咚”一口喝了个干净。

而后抬眸,情绪难辨地同牧慈对视。

“我不姓白,和他没什么好交代的。倒是爸爸你,儿子闯了这么大的祸,你要不要出面帮忙摆平?毕竟这对你而言,不过一句话的事。”

牧慈闻言,不掩厌恶地冷哼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臭小子,你到现在还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吗?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是为什么?”

这种话牧宁池听了二十多年,他习以为常地敛了神色,等待着牧慈劈头盖脸的谩骂。

“要不是你妈妈临死之前让我再三发誓留你一命,你早就死了!我不缺儿子,我缺的是你妈妈,是安娜。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个孽种!”

语毕,牧慈抄起手中茶杯就往牧宁池头上扔,牧宁池没有躲,神色自若地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

茶杯砸在他额头上,碎成一片一片。

温热的茶水顺着牧宁池凌厉漂亮的下颌线徐徐流淌,掺杂着鲜红的血液,落入手中的茶杯。

滴答——

和淡黄的茶水混着在一起。

牧宁池低低睨了眼,将沾了血的茶杯放回桌面,牧慈还在骂。

“你小子命多硬?吃药流不掉,难产死不了!这些年,你身边死了多少人你数得清吗?而你却能完整无缺地活到现在,你本事那么大,哪里还需要你老子来帮你摆平!”

“啪”一声——

牧慈将一份材料扔在牧宁池面前。

“好小子,看看清楚,你这趟给白家带来的损失,一共17亿3千多万,零头我给你抹了。钱,你亲自给白司寒打过去!”

“如果我不呢?”牧宁池抬眸。

“不?你敢跟你老子说不,那我就直接把你这条命赔给他!!”

牧慈猛一拍桌子,气血上涌,只觉得脑袋嗡一声响,顿感头晕目眩。

他捂着胸口一连深喘了好几口气,抬手指着正中间的办公桌。

“办,办公桌抽屉,去给我拿药!”

牧宁池起身,不急不慢地悠悠辗转到办公桌后,伸手拉开抽屉,拿出里面一个白色药瓶,往手心里倒了一颗胶囊。

他眼睛尖,可以明显地看到这颗胶囊正中间的细缝有轻微的移位,像是被人打开过又重新合起来。

很明显,这颗药被人换过。

牧慈的血压很高,还有轻微的哮喘,之所以会选择退隐,是因为他惜命。

可这么惜命的一个人,却在牧宁池和牧庭野正式宣战后的第二天就果断地选择了下场主事,重掌大权。

他为牧庭野操碎了心,好心替他掌舵,帮他清除障碍,好保证他能够锦衣玉食,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可惜这世间不乏忘恩负义之人。

牧庭野窝囊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权利又怎么会甘心交出去。

所以牧庭野偷偷地把牧慈的药换了。

牧慈当成宝贝一样倾心呵护的儿子,想要了他命……

牧宁池冷笑着将这颗药放回药瓶,重新给牧慈拿了一颗没有问题的,并贴心地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见牧慈吃了药后神色有所缓和,牧宁池重新坐回茶桌对面,将药瓶捏在手里,意蕴深邃地把玩。

“爸爸,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我的命,还不值这区区的十七亿?”

牧慈闭上眼睛,一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直到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渐渐弥散,他才轻慢开口,语调一如既往的冷漠。

“你的命是用安娜的命换来的,你不配在我眼里!”

“不配……”

牧宁池将手里的药瓶放在茶桌上,缓缓地慢慢地,一点一点推至牧慈面前。

“我知道了。”

白色药瓶每离牧慈近一步,牧宁池眼底的情绪就淡一分。

直到药瓶被牧慈接过去,牧宁池眼底深黑晦暗的眸色终于彻底失去了光芒。

二十六年,他早就该认清了——

他没有爸爸。

牧宁池站起身,脸上的神色再不似以往那般顺从,一股霸道强势的气场陡然而生。

他如浴火蜕变后重生的王,淡淡地冷漠地睥睨着牧慈已有些许佝偻的身影。

轻缓开口,“爸,谢谢你。”

谢谢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不曾向我表达过一丝爱意,这样我才能毫不心软地亲眼看着你——

死在你亲儿子的手里!

谢什么?牧慈不懂,但很明显牧宁池已没有和他继续交谈下去的打算,转身后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外走。

“好小子,我让你走了吗?你给我站住!”

牧宁池没有搭理,牧慈想将人拦下来,急忙开口冲着门外喊了声。

“都给我进来!!”

“嘭”一声响,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被陈颂文一脚踹开,身后的十个保镖正躺在地上捂着不同的部位痛苦哀嚎。

陈颂文抬眸,看到牧宁池额头上一道清晰的血痕,湿漉漉的半边头发滴挂着淡黄沁香的茶水,漆黑的眼底像是崩塌的雪山,散落了一地的冰雪。

里面是肉眼可见的绝望。

明明全身都散发着恐怖凌然的杀气,可看上去却像只没人要的小狗。

陈颂文何时见老大这般狼狈过,粗狂的眉心微拧,他毫不犹豫地掏出腰间配枪对准牧慈的茶桌就是一枪。

桌上的茶壶在瞬间爆裂,纷飞的碎片从牧慈眼底划过。

下一瞬,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对准了牧慈的脑门,陈颂文面无表情地重新给枪支上膛,吓得牧慈下意识地往靠椅上缩了缩。

牧宁池赶在陈颂文扣动扳机的前一瞬抬手挡住枪口,下颌轻抬,示意陈颂文收枪。

随即抬步出门,陈颂文紧随其后,长腿跨出门槛的前一瞬。

牧宁池蓦然驻足,侧眸,淡淡瞥下。

“钱,没有。这条命,你不妨告诉白司寒,他若是不怕死的话,尽管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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