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懿握着短匕的手慢慢扣紧,听得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擂撞着。 什么贼不在乎金玉珠宝,反而去翻那些文书折子? 很显然,这位访客八成是那个潜伏在陇西军营中的细作,如今趁着他身体不适竟如此胆大,敢光天化日之下来偷东西了。 既然来了就别想全须全尾地走。 江懿刚打定这个主意,那贼便又偷偷摸摸地往床这边摸了过来。 他走路很轻,几乎没有声音,若不是江懿没睡着,怕是真不知道自己帐中来过人了。 那人站在床边半晌,微微俯身,试探着向他伸出手。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江懿猛地睁眼,干脆利落地扣住那贼人的手腕。 贼人没料到他是装睡,一下子变得惊慌非常,踉跄着被人按倒在床上。 藏在被褥下的短匕弹出,狠狠地箍在那人的脖颈前,冰凉的刀刃在皮肤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江懿膝盖顶在他胸前,额上满是冷汗,只觉得自己残存的些许力气都用尽了。 “你是谁?”他喘/息片刻后低声道,“偷了什么?” 那人在他的禁锢下挣扎着,可挣扎的力度却并不大,似乎所有动作都带着分寸,生怕伤着他。 江懿眉心一紧,察觉出几分异样,用空着的那只手擦亮放在床头的汽灯。 暖黄的灯光在帐中骤然亮起,将那不速之客的脸照了个清楚明白。 江懿的脸骤然又白了几分,匕首不再犹豫,径直向他胸口刺下。 作者有话说: 有人又挨揍了是谁我不说; 地形图是谁塞的画的是啥我也不说; 不知道能连续双更多少天,能有多少天呢(爬走)第41章 来人是裴向云。 在他的脸被汽灯照亮的一瞬间,江懿的心便如堕冰窖。 上一世自己对谁都带着几分提防,唯独对这唯一的学生放心得很,从不设防,甚至自己的营帐也是让他随便进的。 他如今多了警惕之心,裴向云尚且敢如此胆大包天地来偷盗。那么原先被信任的时候,裴向云又背着他做了多少这样的事? 那些情报,那些被乌斯人知晓的所有事情,是被这样一点一点地传出去的吗? 江懿气极,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冲着裴向云胸口扎去。 裴向云慌乱之中只来得及用手挡在胸口前,生生受了这一刀。 刀刃慢慢破开手上的皮肉,擦过手骨,径直贯穿了他的整只手掌。 血迹喷溅在江懿的脸上,他却像没感受到一样,手上继续用力,直到刀尖再也无法前进半寸为止。 “你来做什么的?”江懿的声音哑得可怕,“问你话呢。” 裴向云整个手掌被贯穿,疼得说不出话,只闷哼了一声,一双黑眸中满是不解与痛苦。 江懿骤然将匕首拔出,带起一捧血珠。 “说话……”他低声道,“来干什么的?偷了什么?” 裴向云脸色苍白,动了动唇,几乎用气音道:“我没偷……” “你没偷?” 江懿原本今天觉得病好了一些,可方才被他这么一气后眼前阵阵发黑,只觉得头晕目眩。 可他却依旧紧紧地将裴向云制在身下,生怕他趁着自己不留神跑了。 “你没偷那你来做什么的?”他问,“鬼鬼祟祟地进来去那边乱翻,你不是在偷东西是在干什么?” “我……” 裴向云说了一个字后却不肯再继续说下去,直直地看着江懿,眸中似有委屈。 江懿的手愈发没有力气,唇色发白,控制不住地轻颤着,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说话啊,没偷东西来做什么的?”他捂着唇闷咳了几声,手上的血沾了些许在脸上,“装什么哑巴?” 可裴向云却宁可疼着,也不愿多说一个字,只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半晌后又坚持道:“我没偷……” “行,你没偷。” 江懿踉跄着从床上下去,顺势将他也拽了下来,狠狠扣着他的后颈,如同押送犯人一样将他的身子向前按去。 裴向云腰背断了似的疼,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险些给自己噎死。 江懿将他向营帐外推去,沙哑的声音中藏着火气:“走,去将军帐,让大家看看你到底拿了什么。” 争执中裴向云似乎碰到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向前扑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一直护在怀里的东西也应声落地,被吹进来的风卷着四散而去。 裴向云下意识地伸手去捡那纷飞的纸卷,却被人直接踩在了手背上。 江懿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一双眸子冷得吓人:“你敢捡……” “你别看,我……” 踩在他手上的人还未用力去碾,裴向云便受不住这痛,低低地哀鸣了一声,另一只手狠狠地攥紧了身下的地毯。 江懿踩着他的手,弯腰将那张纸卷捡了起来。 他本以为那会是燕军的布防图,又或者是一些朝廷之上的秘密情报,却不曾想映入眼睛的居然是自己的字。 那是他抄给张素去临的字帖。 江懿拧着眉,又将另一张落在地上的纸卷捡了起来,发现那上面也是自己写的字。 这纷纷扬扬了一地的纸卷,除了他抄给张素的字帖以外,还有随手画的画,以及摘录的经文。 没有一张有关燕军的情报。 江懿面上阴晴不定,慢慢后退几步,放过了裴向云的那只手。 裴向云的手已然不能动了,连基本的屈伸都做不到,只能不受控制地痉挛着。 “我就是……” 眼见着事情露馅,裴向云只能承认道:“我就是太喜欢了,所以才这样……我不是故意要偷的,我向你要,你又不会给我。可是你明明答应我了……” 他紧紧地咬着唇,眼眶中似有泪水在打转,其中融着无数繁杂的情感,不知是痛苦更多还是委屈更多。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上次……” 裴向云说了两个字后却没再继续说,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江懿眼前的景物倏地模糊了片刻,眩晕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让他腿上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只来得及扶住一边的桌子。 “江大人,你没事吧?”裴向云见他脸色很差,额上又全是冷汗,不顾手上的痛也要起身来扶他,可试了几次后却没能成功地站起来,“要不要我帮你?” 江懿平复住方才急促得让人难受的心跳,淡淡道:“不必……” “我确实偷东西了,但我只是……太喜欢了。” 裴向云的那只伤手上的贯穿伤还在流血,可他却仍努力地向江懿辩解着什么:“我真的很羡慕张素,我也想有人教我读书习字,真的很羡慕。” 他吸了吸鼻子,忍了好久的泪终于成串地从脸颊滚落:“我一定会好好临字帖,这些你能不能给我回去临?我不会来烦你的,我只是想……” 我只是想将上辈子被自己忽视的爱补回来,可以吗? 最后这句他说不下去了。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裴向云服软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那怕当年与老师的关系恶化到那样的程度,他也一直嘴硬着不愿说几句好听话哄人开心。 是什么时候发现这样行不通的呢? 是看见老师去爱别人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到底有多混账吗? 裴向云咬着唇,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在地毯上氤氲出一片深色。 江懿靠在桌边,只觉得一股疲惫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太阳穴因为方才突然的动怒「突突」地跳着,压在心上的阴霾却似乎少了几分。 裴向云不是在偷情报。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裴向云舔了舔唇:“我怕你讨厌我,我不敢说。” “可我本就不喜欢你……”江懿将那摞沾了血迹的纸卷放在一边,简单在盆里净了手,低声道,“起来,我送你去军医那儿。” 裴向云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的态度会有变化,依旧呆坐在原处。 “你去不去?”江懿冷着脸,“不去就滚,别在这儿坐着。” 裴向云像是忽地活过来了一样,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险些又一头栽倒在江懿面前。 江懿蹙眉向后退了一步:“自己走……” 裴向云「哦」了一声,低头一瘸一拐地向帐外走去。 若非见那伤实在有些严重,怕他失血过多倒在半路上,江懿是绝不会送他去的。 军医见着他手上那狰狞的伤口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弄的?” 江懿恹恹地坐在旁边,正要开口,便听那狼崽子小声说:“我是炊事班的,没仔细用刀,被刀扎的。” “菜刀扎的?”军医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你家菜刀扎这样的伤口?” 裴向云一时语塞:“我……” 这狼崽子何时懂得怎么护着别人了? 倒是稀奇…… 江懿在一边重重地咳了一声,军医隐约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八卦,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仔细地给裴向云上起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