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最后一幅

第161章 最后一幅

好运孤儿院,

顾为经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老教堂的大门。

接近三月后,

仰光已经略微有些热了,院子里依然是那幅老样子,只是多出来了赤膊着的工程队长正在和女院长拿着图纸,商量着什么。

有了大商人陈生林的帮助,

随着批文下来和顾为经的捐款资金到位,现代化改造即将很快进入开工阶段。

三万美元在仰光,足够让一个小型施工队玩命干半个季度。

工程整体并不复杂,用电方面,会将孤儿院这里接入附近工厂区的城市电网。

用水方面的改造的工程量会更大一些,

但在逐步铺设地下管道的过程中,施工队研究过老教堂的图纸,决定先将院子里的老水井上安装一套水泵和净水装置,用作这段时间的暂时生活所需。

此外,会在这栋百年历史的欧式建筑部分房间和砖石外墙上,添加保温层和外立面加固墙。

唯一可能称的上遗憾的是,

到时候,女画家卡洛尔笔下的老教堂,应该再也见不到,过去这种古扑沧桑的历史旧影了。

“再见,老教堂。”

顾为经站在院子里,

看着教堂院子里长满青苔和爬山虎的围墙,轻轻摇了摇头。

他谈不上多么感伤,只是有些慨叹。

这是这种贫穷的地方所必须做出的选择,很无奈也很现实。

顾为经也只是因为临摹了太多副《雷雨天的老教堂》,才会有这样文人气的伤悲春秋。

孤儿院里,从孩子们到义工,再到女院长和施工方,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丝毫对古迹的消失不以为意。

如果有的选,他们肯定希望能把这座历史建筑彻底推平,再建一座现代化灯火通明的孤儿院。

老教堂对顾为经来说是景观,对这里的孩子们来说是生活。

文物保护是吃饱肚子后才能考虑的事情。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座在殖民地时代的前现代社会中,时间已经凝固了整整两百年的老教堂,终于将在未来几个月内,迈入了现代化社会的样貌。

顾为经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打开虚拟面板,看着上面的任务提示。

【连环任务:融合画-海纳百川(1\/3)】

【当前任务内容:完成一百张不同主题的人物线描速写。(注:其中达到心有所感的评级的作品,需超过二十张)】

【当前任务进度——】

【人物线描:(100\/100)】

【心有所感(19\/20)】

离这个任务完成只剩下最后一张需要达到【心有所感】这个评价的线描速写。

顾为经看看时间,他脑海中有一个计划,准备今天将这个任务彻底收尾。

他思索了片刻,并没有走进教堂的正殿,而是转身敲响了看门人大叔的屋门。

“阿莱大叔?我们能聊聊嘛?”

顾为经轻声问道。

孤儿院的门房就是一间破旧的砖石小屋子,里屋放着一张行军床,行军床的铁架子上放着锅碗瓢盆和一个烧水的水壶。

外屋则是一张木质的桌子。

桌子上左侧有一盏灯和茉莉小姑娘的一摞作业本,另一侧则扣着一本读到一半的书。

跛足大叔身材高大,坐在屋里像是个小巨人。

他似乎是沉默惯了。

顾为经进门后他也不说话,只是伸手示意顾为经随便坐,就继续专心看他手中的书。

顾为经扫了一眼,发现那竟然是一本约瑟夫·康拉德的现代主义小说《黑暗的心》,英语原版。

他暗暗砸舌。

身为前英国殖民地,

缅甸官方语言中包含了英语与缅语,不过其实只有政府中高层官员和受到过高等教育的人才能熟练的使用英语,本地人依然习惯用缅语。

文盲率也并不低,连多少个英文字母都不知道的人遍地都是。

能熟练的阅读英语原着,而且还能把一本采用复调叙事的枯燥名着看的津津有味。

顾为经一直觉得,阿莱大叔应该是个相当有知识涵养的牛人。

难怪孤儿院里那么多人,也只有眼前这位看门人,能够找到并认出殖民地时代传教士们所留下的档案文献。

“我九十年代末,曾被缅甸军方派驻特拉维夫受过训,所以会几门外语。”阿莱大叔似乎有读心术,知道顾为经在想什么,头也不抬,淡淡的说道。

以色列的特拉维夫,是世界上最专业的高端军事培训基地之一。

很多小国都没有训练特种部队的条件和教官,就会花巨资外派精英军官到特拉维夫接受训练。

那里被称为政要和顶级福布斯富豪所服务的,安保团队的摇篮。

曾有媒体报告指出过,中非和拉丁美洲百分之三十的国家的总统安保卫队,都曾在以色列接受过军事训练。

顾为经对这个答案并不奇怪。

他之前就观察过,曾经在自家书画铺站岗的那些vip要员保护组的酷哥们,就是用的一水的美式操典和战术口令,与本地的军人习惯截然不同。

“顾小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么?”阿莱大叔问道。

“两件事,主要是我想为您画张钢笔画。另外,如果合适的话……我想雇用您当我的私人助理。”

顾为经提出了邀请。

以自己现在的收入和每天的日程,

他也到了要开始考虑,雇佣正式的私人助理的时候。

一方面他在好运孤儿院里的画室东西越来越多,需要人收拾一下。

如今有施工队要进驻,人多手杂的,不提自己的画,那些美术生的画具也都不便宜,防人之心不可无。

顾为经还计划着装个小型有恒温功能的保险箱,顺便把艺术家唐宁寄给自己的那幅《百花图》,放到孤儿院这边的画室来。

这样林涛教授网络授课的时候,顾为经就用不着两头跑了。

虽然已经上好了商业保险,但这种十来万美元至少能换辆保时捷跑车的名画,丢了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另一方面的顾虑是苗昂温。

校园门口的不良的那记膝撞,给顾为经长了个记性,他其实一直并不是很害怕豪哥这种正经的黑道教父。

真正能混得出人头地的黑社会大哥,做事都是有分寸规则的。

人家或许非常狠,但会顾忌做事手法,民间舆论,会考虑国际影响。

拉美毒枭们还整天在家乡里修桥铺路呢。

豪哥那里,

无论是顾为经背后的曹老,酒井大叔这种国际知名艺术家,亦或是陈老板这位仰光的头面人物,谁开口为自己说话,必要时都应该能让豪哥给些面子有所顾忌。

就算春节时,光头找上自己这样无权无势穷学生的时候,大家也一直都在一个范围内互相拉扯,整体以怀柔为主。

只要他守得住本心,无非是抵抗诱惑的事情而已。

要不是有这点底气,顾为经早就连夜全家润出国了,还等什么毕业。

街头打架,会砍死人的往往都是刚出道的没分寸的古惑仔。

苗昂温这种愣头青才让人担心。

顾为经甚至联想起了,他此前看到德威校门前的那起枪击案。

想想时间,他真的不得不怀疑那是苗昂温加入豪哥团伙后交的投名状什么的。

哪怕苗昂温不是那个枪手,很有也可能参与到了这种当街杀人的案件之中。

刚刚沾过血的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真要在校门口再被莫名其妙的挨上一枪,或者被不良小混混往肚子上捅一刀什么的,他可哭都没地哭去。

无论是看着画室,还是放学后去校门口接一下自己。

在顾为经认识的人之中,阿莱大叔都是非常好的选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真按蔻蔻的父亲的说法,阿莱大叔曾是一个国家首脑政要安保部队的创始人。

就算腿有点跛又怎样,

震慑些街头小混混,保护自己的安全,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要我为你做事?”

阿莱大叔皱了皱眉头,放下书,看着眼前这个中学生,似乎在审视着对方。

“茉莉确实亲近伱,我也知道你家里或许有几个钱,但想让我为你卖命,当你的小弟……呵呵。”

阿莱大叔语气甚至有些不屑,也有些嘲讽。

“顾小哥,我一直挺喜欢你的,所以难听的话我就不说了,请回吧。”

他是什么人。

他当年在金三角原始丛林里搞缉毒的时候,坤沙的武装部队还在和缅甸政府用重炮对轰呢,真正尸山血海里走出来人物。

后来服务保卫的对象,不是一国首脑,就是政要显贵。

将将40岁就挂上了实权中校的军衔,自己离军方真正的权力阶层也只有一步之遥。

阿莱大叔这样的人,就算被军队扫地出门了,又怎么样?

他呆在孤儿院里看大门,只是因为他过去的生活感到心灰意冷而已。

缅甸这种混乱地方,有的是不差钱的大老板、翡翠私矿主想要招他当保镖,或者黑社会老大想要他这样的大狠人当马仔。

只要他愿意,豪哥这样的黑社会教父一年随便花个几十万美元招揽自己,连眉头都不会眨一下。

前者阿莱大叔是不屑,后者是不愿。

现在有个脸上依然带着些许青涩稚气的中学生,跑到自己面前,言之凿凿的要自己为他做事。

若非茉莉小姑娘真的很喜欢这家伙。

这位中学生也对孤儿院的孩子们有着伪装不出来的耐心和善意,

阿莱大叔连搭理对方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不是小弟,是私人助理。”

顾为经更正了看门人的话:“而且请您见谅,我必须确定一下您的人品符合我的标准,才会雇用您。”

阿莱大叔被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差点气笑了。

顾为经却是神色认真的,拿出了一张被他夹在素描板上的报纸,递给了阿莱大叔。

《国家英雄因挪用百亿缅币公款,限入廉政调查之中》——报纸头版头条用大字写到。

他听蔻蔻老爹,提到阿莱大叔的来历后,就去档案馆翻了翻旧报纸,果然在多年前的一份缅甸镜报上,找到了相关的蛛丝马迹。

“照片应该就是您吧,方便解释一下嘛。”

阿莱大叔有些好笑的问道:“你不信镜报的报道?”

“我不觉得,一个能风轻云淡的在孤儿院看了这么多年大门的大叔,会是上百亿缅币的贪污犯。”

阿莱大叔似乎因为顾为经的回答有片刻的触动,侧过了头。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骗你?”

“只要您说出您的故事。”

顾为经笑了笑,坐在一边茉莉晚上时用来写作业的小椅子上,拿出准备好素描纸和钢笔。

系统的提供的每一个任务,都非常的有意思。

并不只是单纯的要求完成某个特殊的目标,

在完成这个目标的过程中,也总能让顾为经学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说采风。

采风是任何一个绘画者,都必须学习的内容。

无论多么厉害的大师,绘画的技艺和用笔熟练度的磨炼,也只能达到单纯技法上的完美。

而想让笔下的画作拥有最后那一丝难以琢磨的灵魂。

在实际的场景中采风,和景物、和模特之间的心灵沟通,则是不可缺少的过程。

甚至那一丝灵魂的跃动,比笔尖娴熟的技艺更加重要。

为了追求艺术作品的这一丝真实感,沙俄批判现实主义画派的画家,画伏尔加河上纤夫的时候,曾和纤夫们同吃同住,画农奴的时候,也曾经花费整整一旬的时光,在天寒地冻的沙俄贵族庄园中,与那些世代为奴的仆从们聊天。

这就是为什么批判现实主义画派的画作,往往能将他们的的美术宿敌,当时是俄罗斯油画主流的沙俄艺术学院里的那些学院派画师们,用作品打的屁滚尿流的缘故。

除了这些画家对沙皇俄国那些受苦受难的同胞们,那颗炽热的同情心之外。

这些画家的创作作品也更有灵魂,

他们能在采风和交谈中,从听到的一个个故事里,将油画对象的内心真实情感反映在笔下,而笔下的作品又反过来成就了他们的伟大。

为国王,皇帝、或者日理万机的大贵族们画画,人家既不屑与你分享内心的故事,也没那个空闲时间和你聊一下午的天。

为了完成这二十幅达到【心有所感】的线描插画的目标。

顾为经采风时的敏感程度提升了很多。

如果说,树懒先生教会了他怎么从虚构的艺术作品里,捕捉人物形象的话。

那么,他为茉莉、布道甚至酒井小姐等人,画出的那些线描插画,也渐渐地的让顾为经学会了,如何捕捉生活中的模特的情感。

“我的画会告诉我的答案。”

顾为经扬了扬钢笔,微笑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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