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返京请罪

何重和邹淮被带下去了,郭逵表情凝重地坐在帅椅上,陷入了沉思之中,包括张辰和周围的士兵都没有人敢打扰这位主帅。

张辰自然也沉默不语,要知道先前他可是被大部分人默认是韩琦一系,最后讽刺的却恰恰是韩家人想杀他而后快。就单单说韩忠彦此人,张辰和他老爹韩琦都没有任何交集,又何尝与这位韩衙内有过仇怨?

这让张辰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何德何能成为大宋高层官员争斗的矛头?或许真的只是巧合而已,他们要杀的只不过是巡查的朝廷命官,却不料刚好这苦差事落到自己头上......

良久,郭逵声音嘶哑地问张辰道:“那个高陵县的西贼细作招了吗?”

“已经招供了,陕西路共有大小十处细作据点,光京兆府城内就有三处,卑职请示太尉,要不要一锅端掉?”

“动手!高陵县的点被挖,别处细作点都会察觉,不能耽误了,整个陕西路都要挖掉。”

郭逵伸手取过一支令箭交给张辰:“你便负责京兆府城内的三处据点,凭此令箭,你可以调动一千精兵,即刻动手。”

“卑职遵令!”

张辰接过令箭却没有走,一脸担忧地望着郭逵,郭逵却笑了笑道:“快去!我没事,只是心中比较乱,平静一会儿便是了。”

张辰抱拳行一礼,转身下去了,郭逵负手走到窗前,呆呆地望着天空。

远在东京城的天子是如此信任他,即位不久便让他替代名相韩琦执掌西军,肩上扛着大宋对西夏所有的战事布局,自己更是意气风发又极为自信,甚至心中自认为定比软弱妥协的韩琦更加称职......结果自己却用错了人,导致大量重要情报外泄。

西贼两百骑兵能轻松越境,也必然是从泄露的情报中发现了边境上的防御漏洞。

此时郭逵的心中极为沉重,就算他杀了何重,也无法否认自己用人失当的责任,更无法抹去他内心的愧疚。

郭逵长长叹了口气,回到桌前,沉思片刻,便展开一张奏表,提笔写下了“辞呈”两个大字,他随即又飞笔写道:“罪臣郭逵沐天子圣恩,一心厉兵秣马,积极备战,以灭西贼宵小报答陛下隆恩,怎奈罪臣用人不当......”

......

京兆府城大街上,一队五百人的西军士兵正列队疾奔,他们奔进了东城瓦肆,并迅速包围了位于瓦肆内的望北酒楼,士兵们冲了进去,大喊道:“所有人都统统趴下!”

掌柜见势不妙,转身要跑,却被一名身手敏捷的士兵飞身扑倒,掌柜急得对几名酒保大喊:“快去后院点火!”

情急之下,他竟是用西夏语叫喊!

但为时已晚,从后门冲进的数十名士兵将五名酒保悉数抓捕,大量士兵涌进了酒楼,开始彻底搜查,与此同时,南城的一处药铺和一处牲畜栏也一并被士兵包围查封。

半个时辰后,张辰赶到了望北酒楼,在西贼细作的口供中,这座酒楼是西贼位于整个陕西路的情报中心,据说里面别有洞天。

张辰走进酒楼,负责搜查酒楼的都头上前禀报道:“参军,我等在后院柴房内发现一个入口,收获极大。”

张辰顿时来了兴趣,难道别有洞天是在地下不成?

来到后院,张辰只见柴房门口站着几名士兵,走到门口细细察之,却见柴房地上的一块石板掀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下面可是有地窖么?”张辰问道。

都头笑了笑,指着隔壁道:“这处洞口是通往隔壁!”

张辰不由一怔:“怎么是通往隔壁?”

都头又解释道:“隔壁是座两亩半的宅子,但大门被从里面堵死,平时根本无从进入,他们都是从地道走,参军请随卑职来。”

都头并没有钻地道,而是带着张辰径直从后门出去,后门是一条小巷,只有两扇门,最顶头的大门锈迹斑斑,不知多久没有开启,但此时已经被打开,这里面就是所谓的别有洞天之处,西贼真正的情报中心便是在这里。

张辰刚走进大门,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兵器,刀剑长矛,弓弩箭矢,铠甲盾牌,至少有三千余件,堆得像一座小山,士兵们还不断从房间里抬出一只只大木桶,里面全是火油。

张辰见院子角落里坐着十几名被捆绑蒙头的男子,便张口问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他们都是西贼武士,被我等突袭抓住,据一名伙计交代,一旦宋夏开战,这里会潜入上百名西贼武士,他们会在京兆府搅出暴乱,直接打击我们安抚司后方。”

张辰听得暗暗心惊,京兆府可是整个陕西路的指挥中枢和后勤重地,一旦京兆府出了乱子,会严重影响到前敌将士的士气。

这次虽是侥幸挖出了西贼潜伏在京兆府的根底,但谁又知道西贼是否还埋藏了多少后手?看来自己回去后定要劝说郭太尉加强京兆府的情报工作,决不能有半点大意。

张辰又仔细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望北酒楼。

当他回到府衙,正好遇到了燕通,只见燕通上来便气喘吁吁对他道:“三郎,刚才我去了柳树巷那边,夏宅内已空无一人,我们的人还没有来得及监视,我便只好问了周围的邻居,有一人说天不亮几辆牛车停在大门口,里面的人应该是撤离了。”

其实张辰对柳树巷那边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毕竟那是韩家人,没有确凿证据的话,还真不能草率动手,否则最后会惹来一堆麻烦。

“走就走了罢!莫要去管他们了,太尉现在如何?”

“唉!太尉说今晚要连夜进京!”

“什么!”

张辰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异常惊讶:“这又是为何?”

“太尉不肯说,我估计是要进京请罪罢!”

张辰着实被这个消息惊住了,他们抢先控制何重、邹淮,不就是为了将主动权握到自己手中,避免韩家利用这件事来弹劾郭逵么?可事情还未尘埃落定,郭逵自己却要主动回京请罪,这不正中韩家的下怀吗?

燕通叹了口气:“太尉向来为人耿直,莫看他平日里行事有些古板,但他却是光明磊落的汉子,从来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如今发生了何重之事,他深感自己有用人失察之责,故而他要回京向天子请罪。”

张辰无语了,虽然他敬重郭逵的人品,可是就凭郭逵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在斗争残酷的朝堂内混下去?

这时,判官彭嵩走了出来,迎面看见张辰,遂招手道:“张参军,正好遇到你,郭太尉请你进去。”

“太尉有说什么事吗?”

“你去便知道了。”

停一下彭嵩又叹道:“给你一个忠告,太尉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有些事情你就保持沉默便是!”

张辰默默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走进内堂,郭逵立刻笑问道:“如何?收获很大吧!”

“禀太尉,收获出乎意料地大,我们在望北酒楼查获了至少三千兵器,那里盔甲、兵器、弓弩、火油什么都有,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郭逵也愣住了,三千件兵器,西贼这是想做什么?

“酒楼伙计交代,西贼是想趁宋夏战争爆发之时,在我京兆府制造暴乱,在后方扰乱我们军心。”

郭逵愣了片刻,不由轻轻叹道:“此计极为毒辣啊!”

京兆府大乱,前线军队未必会知道,但一定会动摇朝廷与西贼交战的决心。

“确实狠毒,虽然我们这次查获了大量兵器,但难保西贼不会留有后手卷土重来,卑职建议从今日开始,严格盘查每一个进入京兆府城的人,严禁携带任何兵器入城,防止聚沙成塔。”

郭逵赞许地点点头:“你的建议很好,我会立刻下令实施,另外,我决定正式提拔你升任安抚司录事参军,享从七品待遇,我接下来这段时间不在京兆府,你且多担待一点。”

张辰一怔,躬身礼道:“卑职多谢太尉厚爱,决不会让太尉失望!”

......

张辰回到自己的官房,他已经不得不担心郭逵的命运,因为此时此刻,郭逵的命运便直接关系到自己的命运。如今他刚刚才步入正轨,一旦郭逵被撤换,恐怕安抚司下面所有的重要属官都要换,自己就真要去那个虚无缥缈的雄武军节度府当掌书记了,约等于赋闲。

自然张辰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无论如何,他也想尽力拉郭逵一把。

张辰随即伏在案上写了一封信,装入信封里封好,又写了一张纸条,和信一起放入另一只大信封内,仔细地封好了,又在大信封上写下“兄长王禄亲启”。

张辰沉思片刻,便找来一名他比较信得过的士兵,士兵名叫李俊,和张辰正好是同乡,房州竹山县人,今年刚满十八岁,他一直负责替张辰在军营和府衙之间来回奔跑送信,十分机灵。

张辰随后摸出两锭大银和信一起递给他,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些银钱是给你的盘缠,辛苦你跑一趟东京。我有一个远房的表兄姓王,如今在吏部做员外郎。

我上回与他在均州碰面时,他曾特意提起过,只要你到东京外城的房州会馆中找人询问,定然能找到他的住处。记住了,这封信一定要成功转交到我表兄手中。”

张辰又重复了一遍,李俊信誓旦旦地抱拳道:“请张参军放心!卑职一定会把信送到!”

随后张辰又给李俊安排了公务通行凭证和一匹好马,李俊这才翻身上马,紧随郭逵一行连夜向东京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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