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致命诱饵

次日天刚亮,一支由四百辆牛车组成的运粮队缓缓驶出了银川城,向东北方向而去,护卫这支粮车队的军队是两千骑兵,车队沿着一条坎坷不平的小道缓慢而行,这条小道原本也是西夏修筑的粮道,从德靖镇粮窖运粮的数万石粮食就是沿着这条小道运入了银川城。

就在宋军粮车队刚刚出动,分布在远处监视宋军的西夏游哨便发现了粮队的企图,立刻放飞鹰回去禀报。

石州城修建在一处高地上,城池高大坚固,易守难攻,它和银川城极为相似,也是一座纯粹的军城,唯一不同是它比银川城更大,驻军数量也更多,驻扎了三万西夏军。

这三万西夏军唤作山讹军,也叫山地军,主要以山区的党项人和番兵为主,骑兵不多,但他们身体强健,翻山越岭如走平地,远距离跋涉速度极快,擅长于偷袭,战斗力颇为强悍,它是西夏人数最多的军种之一,边疆各城的西夏主力军基本上都是以山讹军为主。

石州目前的主将叫做嵬名通,同样是一名党项贵族,年约三十余岁,头大如斗,五短身材,身体极为强壮,力大无穷,使一柄七十斤的长柄铜锤,在西夏军中颇有名气。

他是嵬名浪遇的副将,嵬名浪遇是祥佑和左厢神勇两大军司的主帅,不幸在银川城丧生后,祥佑军司便由副将嵬名通暂时负责,而左厢神勇军司则由另一名副将拓跋羽负责。

几日来,嵬名通心绪颇为不宁,他不知道嵬名浪遇究竟是阵亡,还是被宋军俘虏,如果阵亡,他的麻烦就大了。

因为按照西夏军规,正副将军阵亡时,护卫、首领、押队、亲随等四人俱杀,满门充牧、农人,其下属则降职一级。

所以如果嵬名浪遇阵亡,嵬名通首先就得降职一级,加上嵬名浪遇又是宗室王族,恐怕对自己的处罚会更加严厉,他唯一的免责办法就是立功赎罪,坚决将宋军拦截在石州,不能让他们再继续往前一步。

此时嵬名通正站着城头远远注视着三里外的宋军大营,他从部分银川城败退的士兵口中得知,宋军似乎使用了一种威力极大的霹雳炮,一下子便将城墙给炸垮了。

这个消息令嵬名通心中十分紧张,他知道银川城的修建,虽然没有石州那样紧固,但也是年初才重新修葺的,怎么能连霹雳炮都承受不住?

嵬名通也隐隐猜到了,宋军使用的恐怕不是一般的霹雳炮,而是一种新的火器,这些年宋军的各种新式火器层出不穷,如果再出现一种威力极大的火器,他也毫不奇怪。

但问题是,石州城能不能抵御这种新式火器,嵬名通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这时,一名士兵快步奔上前禀报:“启禀将军,有紧急情报!”

嵬名通接过情报看了一遍,低头沉吟不语,他虽然长得粗鲁无智,但实际上却十分奸猾,他自然知道粮食是送给谁,定是从麟州过来的那支宋军。按理,他应该派军队出去拦截才对,可万一这其中有诈呢?

宋人奸猾,擅长用计,四百辆牛车,两千骑兵,这简直就是一个非常完美却致命的诱饵。嵬名通心中矛盾,他急切想立功赎罪,但又隐隐猜到这是宋军的诱饵,诱引自己出兵。

嵬名通负手走了几步,他忽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立刻在情报上写了几行字,又找来一名鹰奴,把情报给他:“立刻把这个情报发送去弥勒洞!”

弥勒洞乃是左厢神勇军司驻地,宋军之前攻克的银川便属于左厢神勇军司直接管辖,被全歼的两万军队也是来自于左厢神勇军司。

现在两万军全军覆灭,嵬名浪遇极可能阵亡,那么拓跋羽的压力应该远远大于自己,不如就把这支牛车粮队让给拓跋羽,如果拓跋羽中了计,那么自己就有了替罪羊,太后和国相总不能把两个副将都问罪吧?!

......

从银川城到石州宋军大营大约有百余里,再到德靖镇还有一百五十里,实际上就是两百五十里,牛车队要走四天才能抵达,而种建中的军队只有三日的军粮,显然时间上来不及,唯一的办法就是种建中的军队主动前来与宋军主力汇合。

张辰的策略也是一石三鸟,一方面要利用这支粮队为饵,全歼上钩的西夏军,另一方面如果石州西夏军大举压上,那么石州空虚,他们正好全力攻城,第三也是给麟州宋军补充粮食。

所以当粮车队从银川城出发六个时辰后,宋军便在夜幕掩护下从大营出兵两万,郭逵终于启用了章楶,由章楶挂帅、张辰为副,令他们秘密绕过石州城,抄另一条山谷小道向粮车的必经之路而去。

这一场尔虞我诈的较量,西夏军或许会落入宋军的圈套,但宋军也有可能会遭遇西夏军的伏击,关键就看谁的情报更快更详细。

五更时分,宋军抵达石州四十里外的山道上,这时粮车队的必经之道,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中午粮车队会抵达这里,当然,西夏军并不一定在这里伏击,他们可能会提前或者在后面设下埋伏。

士兵在树林内休息,数十支斥候被派出在方圆数百里内探查,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张辰正与章楶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这个方案是由张辰最初提出,在众人的激烈争论后不断被完善,最终形成现在的方案,众人达成了一致共识,不管这个方案能否成功,但必须要有所行动。

“三郎,你觉得西贼真的会上钩吗?”

张辰摇了摇头:“坦率地说,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银川城被攻陷,嵬名浪遇阵亡,死的可是西夏的王族!如果石州城不做点什么,定很难向上面交代,这也是我提出这个方案的原因。”

章楶沉思片刻道:“太尉有点担心的是,对方会看透这个诱饵,从而将计就计,反而把我们给伏击了。”

章楶虽然说是郭逵的担心,其实也是他自己心中的担忧,无论对周围环境以及地形地貌的熟悉,他们都远不如西夏军,如果西夏军看透了他们的策略,一定会反制他们,他们这两万军很可能成为对方的盘中之餐。

张辰完全能理解章楶的担忧,这就像人被蒙着眼睛走路一样,即使事先想得再怎么详细,可一旦上路,感觉又是另一回事了,章楶对敌军情况一无所知,又是第一回挂帅对垒西贼,他怎么能不担心。

不过,如果说他张辰一点不担心,那也是自欺欺人,张辰也很担心自己的策略失败,导致严重的后果,只是他已经没有了选择,既然已经上路,那就必须胆大心细,一步步走好,至于失败的可能性,他只能暂时放在脑后,尽量不去想它。

张辰沉吟片刻道:“老章,对方很有可能识破我们的计策,也可能会采取反制之策,但他们反制,我们同样也会再反制,这就看谁的兵力更多,谁的实力更强,只要我们不要轻易被西贼打埋伏,那么笑到最后的一定是我们。”

说到这,张辰展开一张地图,这就是他从银川城缴获的战利品中得到的那张地图,他后来才发现这是嵬名浪遇的东西,地图上很清晰地表现出了祥佑军司和左厢神勇军司一带的地形地貌,以及七八条小路。

“我们现在在这里!”

张辰指着地图上一片长长的黑线道:“这条黑线就代表我们现在所在的树林,延绵约二十余里,在我们北面三里外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盆地,你能看出这座盆地有何玄机么?”

章楶凝视片刻道:“这里似乎是四条路的交汇之处。”

“正是如此,包括运粮队北上之路,前往弥勒洞的小路以及前往夏州的道路,四周都是低缓的丘陵,树林密布,我觉得西贼若要伏击粮车队,一定会选择这里。”

章楶沉思半响问道:“麟州的军队什么时候能赶到这里?”

“今天夜里就可以赶到!”

光凭他们一支军队似乎难以全歼敌军,但如果把种建中的兵马调动南下,形成合围之势,那他们取胜的把握就大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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