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静嫔。
她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祝灵胭,表情不悦。
区区一个美人,穿戴成这样,居然堪与她比肩,像什么样子!
殿内安静。
其他人都不出声,一双双眼珠儿盯着祝灵胭不放,又或者低头喝茶,然而竖起耳朵。
“我让的。”只听皇后说道,语气含笑,“怎么,静嫔妹妹是不是要参我一本?”
静嫔吃惊得张大嘴巴,仪态都维持不住了:“妾身,妾身并无此意。”
“没事,想参就参。”皇后笑容依旧,颇大度地挥了挥手,浑不在意的模样。
这下静嫔坐不住了,立刻站起来,低头屈膝:“妾身不敢。”
谁敢参她。为这么点破事。
皇后恰时端起杯子,缓缓饮茶,殿内一时间无人说话,寂静得针落可闻。
气氛凝滞,仿佛结了薄冰。
“昨儿夜里起了风,刮得树枝呜呜直响,吵得人睡不着。”就在这时,熙嫔开口了,面含关切,“娘娘昨晚歇息得可好?”
她性格温柔,对上恭敬,对下宽和,体现在气质上,便非常可亲。
微笑起来,两边嘴角陷下浅浅梨涡,又给她温柔的气质增添少许活泼感。
“我很好。”皇后朝她看去,笑着说道:“有劳妹妹记挂。”
熙嫔低头浅笑:“娘娘日理万机,我们帮不上忙,只能尽一点无用的心意了。”
皇后笑起来,说道:“怎会无用,真心千金难买,本宫明白。”
说到此处,她话锋一转:“熙嫔妹妹今儿打扮得素净些。本宫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内务府进了几匹香云纱,等下叫人送去你宫里。”
香云纱?众人顿时吃惊不已。
这可是贡品,外面买都买不到的,除非皇上或皇后赏赐,不然她们作为后妃也很难得到。
看向熙嫔的眼神,带着几分嫉妒。
熙嫔亦感意外,忙站起来,屈膝道:“这,这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皇后微笑道,视线似乎扫过殿内,“妹妹善良大方,心地美丽,这香云纱穿在你身上,也算不辜负了它的名声。”
说着,右手自然下垂,抚摸着祝灵胭的长发。
众人一看,哪还不明白!
一时间,心里又气又羡,又有些后悔。
“多谢娘娘赏赐。”熙嫔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自是知道元宵做的那些事,根本都没放在心上的,没想到却因此得了好处。
“无需多礼。坐吧。”皇后挥挥手,又看向还站着的静嫔,“静嫔也坐,咱们姐妹坐着说话。”
“是。”
“多谢娘娘。”
早会继续。
再没有人挑剔祝灵胭的穿戴,还有人夸她姿容殊丽,称赞皇后娘娘好眼光。
也有人奉承皇后:“听娘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倘若每日都能得见娘娘凤颜,受娘娘教诲,便是咱们三世修来的福分了。”
好家伙。
温采盈笑得扁桃体都快露出来了,拿丝帕掩着口,才没叫人瞧见失态。
“这小嘴儿,真甜。”
然而,话说得再漂亮,温采盈一个也没赏。
如花似玉的美人,面上挂着失落,垂头丧气地离去。
“真小气。”祝灵胭说,“人家昧着良心夸你,你好歹赏人点儿。”
温采盈挑眉道:“我不是夸她嘴甜了吗?”
祝灵胭无言以对,只得抚掌:“皇后娘娘说得是。”
“中午想吃什么?”温采盈往软榻上一倒,毫无形象地瘫下来。
祝灵胭坐在一旁:“都行。”
“那我就让他们看着做了。”温采盈一手扶着凤冠,起身抓了把瓜子,又倒回去。
祝灵胭不爱嗑瓜子,摸了碟子里的红豆糕吃起来。
过了一会儿,内务府的管事来禀事,温采盈扔了瓜子,擦擦手出去了。
祝灵胭一个人,就倒了下去。
她在凤仪宫,待到中午,吃完午饭才回去。
走的时候,又是大包小包的。
几个小太监跟在她身后,捧着玉器、香料、摆件等,往流云宫行去。
这道风景,落入各宫耳目当中。
“娘娘,皇后又赏她了。”重华宫,小宫女禀报坐在庭院中,窄袖俊服,正在擦拭袖箭的贵妃。
贵妃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一截雪白脖颈,低头认真擦拭着精铁兵器,手指不似寻常闺阁女子的白嫩,而是纤瘦有力。
“嗯。”她头也不抬地道。
一个小小的美人。
被皇后喜欢?有什么值得在意。
“娘娘,您别玩这些了。”小宫女见她认真擦着兵器,想着进宫前老爷的叮嘱,不由劝道:“咱们不是在将军府的时候了,这些东西,皇上可不会喜欢。”
贵妃的动作顿住。
“多嘴。”她冷冷说道。
小宫女见她没有继续,便上前将东西收拾起来:“幸亏皇上今儿没过来。若是来了,瞧见您把玩这个,扭头走了怎么是好?”
贵妃抿着唇,眼底氤开郁气。
“皇上驾到——”
小太监尖细的嗓音,自重华宫的外面响起来。
小宫女顿时一脸喜色:“奴婢说什么来着?”飞快将腰带系好,又给主子整了整头发,“好了,好了,咱们快出去。”
刚给主子换了装扮,皇上就来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单单是小宫女高兴极了,贵妃脸上也难掩喜色,快步走出屋子。
庭院里,宫人们跪了一地。
贵妃跑下台阶,脸上透着红润的光彩,提着裙摆迎上前:“皇上!”
一个极为俊美的男子,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双眸狭长,眉峰锐利,绷紧着脸庞,不怒自威。
“皇上!”贵妃跑到青年身前,终不敢扑进他怀里,有些羞涩地垂下眼睛。
云洛朝低头:“不必多礼。”
伸出一条手臂,扶起身前拜下的女子。
贵妃面颊染上红晕,低头走在他身侧,轻声道:“谢皇上。”
云洛朝刚忙完公务,面上还有些疲惫,一边抬脚往里走,一边淡淡说道:“朕来瞧瞧你。”
“谢皇上。”贵妃容光如霞,满眼欢喜,抬眼看过去,又羞涩地垂下眼眸:“妾身很好。皇上日理万机,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她生得妩媚冷艳,露出娇羞模样,顿时光彩照人,夺人心神。
然而云洛朝不知是不解风情,还是没这份福气,只见他颀长身形正步向前,目光未曾斜视半分,自然也就错过了这风景:“嗯。你有心了。”
进屋坐下后,小宫女忙去泡茶。
贵妃蜷首垂眼,喜不自胜又羞涩难当的模样,轻声说道:“皇上今儿怎么有空了?”
云洛朝眼底闪过不耐:“怎么,朕不能休息一会儿?”
贵妃忙抬起头,解释道:“妾身并无此意。”
然而她将门出身,直爽有余,伶俐不足,此刻竟不知说些什么,才能拂去他的不悦。
“妾身,只是担心皇上。”
云洛朝神色冷淡。
一只手臂搁在桌上,端坐挺拔,一张极为俊美的容颜,从这个角度看去,显得凌厉而薄情。
贵妃心里乱跳,有些无措地咬住了唇。
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低头扯着衣袖,沉默着不说话了。
“茶来了。”
小宫女的出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贵妃忙站起来,接过茶壶,亲自斟茶:“皇上,喝茶。”
云洛朝接过。
垂眸,轻轻吹着水面。
“知道皇上爱喝,妾身也试了试,如今也爱上了这碧螺春。”贵妃坐回去,接过小宫女递来的茶,笑着说道。
云洛朝:“嗯。”
头也不抬,凌厉面容被淡淡水汽笼住,愈发显得距离遥远,高不可攀。
贵妃咬了咬唇,视线往外看了一眼,缓声道:“天色不早了,皇上留下来用饭吗?”
这次,云洛朝抬头道:“好。”
只是短短一个字,贵妃已是喜出望外,忙道:“来人,传膳。”
皇上愿意留下来用晚饭,说明还是在意她的。贵妃放松了些,声音也软下来:“皇上总是不来,妾身可想皇上了。”
她今年十七岁,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虽然进了宫,可是皇上年轻俊美,叫人怎能忍住心动?
率性大胆的贵妃,直白地诉说着心中的欢喜和想念。
然而端坐在旁的尊贵男人,就如一块千年寒冰,丝毫也未有融化的迹象。
贵妃说着说着,声音慢慢轻了,渐渐止住。
这时,晚膳盛上来了。
“皇上,用膳。”贵妃打起精神,再次挂起笑意,伺候男人用膳。
然而一顿饭后,云洛朝站起身,却道:“朕还有事务要忙,先走了。”
大步离去,衣袍卷动,带起一阵气流。
贵妃愣住,身体先于大脑,迅速奔至门口,张口就要喊:“皇上,别走!”
喉咙滚动,说出口的却是:“恭送皇上。”
眼底涌出一股股失望。
说不清是对他失望,还是对自己失望,又或者对这江山社稷失望——若这江山省心些,他是不是就不用那么忙,就会留下来了?
妩媚的大眼睛,直直望着门口方向,良久才收回。
夜里很冷。
贵妃一个人躺在绣床上,没有睡意。
皇上来了,皇上又走了。
他来看望她,陪她吃饭,这是应当高兴的事。
可是自打进宫,她见过皇上三次,皇上从来都是坐一坐就走,一次也没有……
她忍不住想,为什么祝美人不同?皇上传她去朝阳殿,总是一整夜、一整夜,次日才送回来。
为什么?
祝美人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