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弥远:「……」
沈蕴没有察觉出对面短暂的沉滞,他继续笑道:「行了,那我们先一块儿下去看看燕仙师他们什么情况,他那头还有俩个中术的傢伙……」
「我能等会再下楼吗?」路弥远忽然道。
「为什么?」
「因为我……」
对面的声音变得轻而迟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沈蕴微微一怔,随即啊了一声。既然幻术已经开始失效,那二楼的那场荒唐之赌自然也不会再困人心智:「你清醒了?」
「嗯。」路弥远吸了下鼻子,「对不起,我输给了六博楼。我对师叔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还把师叔按在了墙上,然后,然后亲了你,我、我还舔到……」
「打住!打住!」沈蕴头大了起来,「不要描述了,你一回忆我也跟着回忆了!」
路弥远乖乖住口:「哦。」
脑中混乱画面纷纷闪过,舌尖已本能地记起被吮.咬时的酥麻,导致沈蕴再张嘴时还磕巴了一下:「咳,那个……没事的,我真的没有怪你。之前我在二楼就说过不会介意,我的话一向说到做到的。」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毫不在乎,沈蕴朝着路弥远的方向大跨了一步,结果对面的路弥远立刻后退:「师叔我……」
「我什么我,」沈蕴咋舌,「差不多行了啊,你们这些十六七岁的小朋友就是多愁善感爱闹别扭,上回也是躲着我……站在原地不许躲我,听到没有。」
路弥远咬着唇嗯了一声。
「这才对嘛。」沈蕴很满意,他又往前迈了几步,估摸着差不多到位置后把手伸了出来,「走吧,下楼。」
路弥远看着面前伸出的这只手。
这只手主动递给他时永远都是如此理所当然,可逃避他时同样也是干脆利落。他在六博楼中最后一次试探,依旧是输了。
少年垂眸沉默半晌,还是把自己的手轻轻地放了上去:「好。」
两人重新牵起了手,但再不像之前中幻术时十指缠绵相扣,路弥远只是虚扣着对方的掌心,保持后辈应有的分寸。
在沈蕴破开四楼大门后,黑雾便充斥于整个六博楼中,三楼也被一片氤氲笼罩。走下楼梯后沈蕴解开拒阵,燕也归的声音响起:「看来我的卦没算错,你们果然平安无虞。」
「燕仙师失望吗?」沈蕴笑着问道。
燕也归环顾着四周的氤氲黑雾:「不,我很惊喜。」
银焕依旧未醒,但他口中消失的舌头已经回来了,而景颉虽然还是一副痴呆脸,对外界的反应已自如了许多。
「我好像也能朦胧看见一点了。」沈蕴道,「不过这黑咕隆咚的,看不看见都一个情形。」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景颉背着银焕,搭住沈蕴的肩,燕也归则搭着路弥远的肩,然后一块下楼——这姿势虽然滑稽,但他们确实已经经不起什么变故了。
好在越往下走,雾气越淡。
幻术消散,五人行走在一座寂寂空楼之中。二楼那些旖旎人声全都消失了,红幔上生了蛛网,鲤池中不见游鱼;一楼的沸反盈天也消失了,空空的赌桌上蒙了一层厚厚灰尘,几个时辰前还吵嚷不休的赌徒们交叠着睡倒在地上,每个人的嘴角大大地咧开,仿佛正听着骰子悦耳的撞击声,在梦中得一场心想事成。
「我算是发现了,什么东西都经不住拿出去赌,不管是钱还是情。」沈蕴感嘆道,「到最后只是黄粱一梦罢了。」
路弥远也点了点头:「骗术到底是假的,我只想要真实的。」
半清醒过来的景颉道:「我只希望银焕答应我的事不要是假的。」
燕也归道:「我没有什么好感慨的,我玩的很开心。」
众人:「……」
不多时,几人终于回到了起点。沈蕴推开了大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破黑雾,贯入六博楼中。
沈蕴下意识眯了下眼睛,随即又倏地瞪大,他久久眺望着楼外的破晓金线,苍翠群山。
「我第一次觉得朝阳居然这么好看。」他说。
路弥远侧过脸,凝视着他的眼睛。那一汪碧蓝重新回到了沈蕴的眼眶中,清澈的瞳仁上点缀着光澜的碎金。
「嗯,我也觉得很好看。」路弥远轻声道。
银焕在半个时辰后终于醒了过来——原因是大伙发现他的昏迷并非是被夺走舌头创伤太大导致,而是纯粹饿晕的。
景颉给他灌了点灵浆,金极城少主便砸吧着嘴睁开了眼。他看了看四周,仍有些恍惚:「我们这是……出来了?」
「嗯,出来了。」景颉提醒,「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银焕充耳未闻。他靠坐在树边,注视不远处的六博楼怔忡半晌,忽然起身就往大门的方向走。
「你要干嘛?」沈蕴立刻拉住了他。
「我……」银焕咬了咬牙,又是羞愧又是后悔,「虹袖他还在里面。」
「知道你前相好还在里面,但你当初不是一副负心薄倖的样子么,现在突然逞什么英雄装什么痴情?」沈蕴瞪他,「在你躺尸的时候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这地方恐怕不仅是有人在用幻术作祟,而且这栋楼本身就建在了甲等鬼源上。」
「甲等鬼源……」银焕倒抽一口气。
几人都是天贤庭中名列前茅的学生,在庭外也是各门中的英才,之前是情势紧迫当局者迷,如今既然已破局而出,又有路弥远告知明琼道人之前情,自然能把原委梳理出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