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是虚妄的。
起码对于这些经历过苦难的人们而言是这样的。安稳填补了他们的畏惧,即便深受压迫,却又能犹如一座沉稳的大山,将记忆之中那些苦痛遮盖下去。
陆宛宁正坐在地上,已是冬日,她却半分未觉得冷。
“我听到你刚才说的话了。”身后,一个男人开口说道。他生得又高又壮,面色黝黑,由于辛苦面向看起来颇为显老,但陆宛宁猜测这人不过而立之年。
男人自顾自地坐在了她的身旁。
“我很久以前认识一个人,她也老给我说自由。”他似乎并不在意陆宛宁有没有在听,目光中流露出迷惘,他继续说:“后来,她离开了,去寻找所谓的自由。我那时候还不理解,这样坏得世道能够寻求庇护,安稳度日不好吗?哪怕是幸苦一点,多幸苦一点,可人活着才有希望呀。”
他看了一眼陆宛宁,摇着头道:“你还小,大约是不理解。再往前数个六七年的日子里,饿死的,病死的,那些走投无路烧杀抢掠,杀死别人的,又被人杀死的,那时候多乱啊…”
男人不说话了。他好像陷入进了自己的回忆里,其中的沉重使他透不过气。
宛宁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你后悔吗?”
男人惊醒,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在寒冷与寂静中我总能想起她,想起她口中的自由。但我下意识里,又会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我曾经也吃着不尽,可灾难降临的时候,我才知道其中的脆弱。陆小哥,你们所说的自由到底是什么呢?”
穿着官兵服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陆宛宁起身,道:“从空洞无聊的生活中解脱出来。”
该到干活的时间了,二人分散开来。
陆宛宁早有部署,她的人会在三日后杀入城主府。假如梁州真的如消息中那么安稳,陆宛宁未必忍心将战火烧进梁州。
此时的梁州便犹如一片沼泽。外表归于平静,内里却尽是无法渗透的玄机。
“人到了梁州是吗…她想将南方尽收囊中,与我分庭抗礼,再伺机北上,与北边联手,使我腹背受敌…”赵瑜看着手里一封封的密信,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内自言自语。
烛火摇曳着葳蕤的光,银骨炭无声无息的燃着。赵瑜坐在偌大的王座之上,却听见殿外传来咿咿呀呀的曲声。
想必,是宫里哪位嫔妃铆足了劲儿地想争宠吧。
又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停了。
赵瑜只觉得这个冬天极冷。
他恍然间想起,曾经有一个女子的手温柔又暖和。
转复想起,那个女子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模样,她的发髻乱了,脸也花了,额头沁着触及到他心头的红。时间愈久,那抹红愈是浓烈。
沈氏功高,他不愿身不由己,他要浓烈风光地做皇帝。沈家留不得。
他到底心软,放过了沈氏女。
却不曾想,那抹红终是有了形状,化作了一根刺,哽在喉。
他合上眼,不愿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