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奶奶命令式的要求,大伯有那么一瞬间好似被感化了一样。他掏了掏自己的腰包却发现空空如也,愧疚的心让他的手又不由自主的伸进了裤包,可掏出来的只有一些碎纸残渣。
站在洗手池前的他,颤抖的左手费力地拿着刚刚洗好的碗,盯着自己只剩两根手指的左手,他突然想起了四十多年前的那个下午,车床意外的压住了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他疼的昏死了过去,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残疾人。父亲走后,作为家里顶梁柱的他觉得天塌了下来,比起失去手指更痛苦的事莫过于他从此丢掉了自信。
有时他不禁在想,如果父亲还在就好了,靠着他在厂里的地位,自己要不了几年就能混个一官半职。可父亲肝癌晚期走的突然不说,自己还落下了残疾。
大伯心中的那半边天在四十多年前就倒塌了,依靠着母亲这另外半边天才活到了现在。
奶奶即将出院的前几天跟三个儿子分别说了出院后她想回乡下的想法。住院那天老大把她全部家当都送来了医院,这跟大年三十晚上把她赶出家门的感觉差不多,所以她也不再期待老大会接她回去。她内心更向往去老四家,老四也明确表示愿意照顾她,可是七千块钱的事情成为了她跨不过去的坎,愧疚之余她深知钱是肯定要不回来了。
感觉毫无退路的奶奶最终还是决定回乡下的家,在和老二表明决心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她潸然泪下。一时不知所措的老二当时就拍着胸脯向老人保证,说自己一定会尽孝的。
这样一来,出院后的奶奶住到了老二家,为了证明老人在自己家过上了皇帝般的生活,老二是煞费苦心,几乎开启了直播模式。从那时候家人群开始变得热闹起来,老二每天都会分享老人的生活,老人每餐的饭菜定点拍照,为老人修建指甲洗脚的视频也一个不漏,带老人出去散步逛公园的场景被他配上音乐、加上滤镜制作成了宣传片,二娘和自己的子女轮流坐在沙发上和老人谈心的过程被他拍成了纪录片的形式。
群里的视频和每一张照片,无疑在表露着老人的开心和快乐,以前很少在群里发言的老二瞬间变成了群中的头牌。偶尔发迟一次,他便会自娱自乐的在群里道歉和自责,说明天一定准时并且多补一个视频。
奶奶活生生的被老二一家捧成了网红,而短暂的网红生涯仅仅持续了一周便嘎然而止。老人再次入院的消息传到了我的耳朵里,电话里爸爸的声音不急不躁,好像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同样的医院,同样的急救室,不同的病床前还是围满了相同的家人,即便换了身衣服的他们,神态还是没有改变。女医生的诊断和上次的男医生如出一辙,不过这次除了感冒,还有点闹肚子。
“天天大鱼大肉,他们非逼着我吃;他们老说我不吃你们会担心,该吃饭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坐在那,他整天就拿个手机拍来拍去,从早上起来一直到晚上,期间要充三回电。”
躺在床上的奶奶,精神状态看上去比上次好太多了,他看到老四后一口气就说出了那么长的一句话。这次较为突然的住院,让老二急出了一身冷汗,从奶奶口中得知为此还把二伯给吓哭了。这件事一传二,二传十,最终家里人人皆知。
强忍着怒火的我还是来到了医院看望奶奶。得知奶奶再次住院后,我不像上次那样焦急,父亲的语气像是给我吃了颗定心丸。
我回到家把湿淋淋的衬衫和西裤换成了一套运动服,随后开着车慢悠悠的往医院方向开去。路上爸妈一直叮嘱我要沉住气,不要把事情弄大,别忘了奶奶现在还是个病人。
奶奶上次出院后的某一天,我和妈妈坐在窗台边剥着大蒜,看着妈妈心事重重,我觉得不对劲便问她怎么了。谁知一开始还有所顾虑的她,最后还是憋不住把七千块钱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
当我得知这件事后气的我直跺脚,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踩在地上用脚来回摩擦一样。
“真是欺人太甚!”
压抑在母亲心里的烦心事转移到了我身上,她看上去松了口气,而我却变成了那个被压抑着的人。她反倒安慰起我,她说算了,不计较了,以后他就明白了。
我试着让自己先平静下来,在那期间我想到了一个方法。我思来想去自己在家中的位置,又权衡着这样做的后果,最后我在脑海里构思着自己的措辞和语气。
“妈!我打算写一封信。”
母亲听到后还没问我什么意思,就立马对我说别惹事了,他们因果自受,只是时候未到。可当我编辑好短信念给她听后,她却拍手叫好,说就这样做,完全没问题。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母亲同意了我的做法,只不过她要求这事还是要跟父亲商量一下。吃过午饭,我满怀信心的走出家门,准备去单位和父亲说这事,因为多一分钟我都不愿意等,我想翻身的欲望一直在我的内心隐隐作祟。
父亲看了我编辑好的短信,只说了一句,算了,现在不是时候。
我:“爸!人家都欺到我们头上来了。”
他:“我知道,可是你奶奶现在还病着呢。”
我:“这事我不会让奶奶知道的。”
他:“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说。”
我:“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咋们,还无动于衷?”
他:“你现在做只会雪上加霜,你觉得你能把七千块钱要回来吗?”
我:“我的目的不是钱,而是想反击。我不想再被别人踩在脚下了。”
他:“这件事情是你奶奶做的不对,和你大伯没关系。”
我:“他已经无耻到这种地步,要钱都要到我头上来了。”
他:“如果你奶奶一开始就说这钱是给你的,你大伯不会要。”
我:“我怕最后钱被他花了,还落下个被人说贪图老人财产的寄生虫。”
他:“他不会!因为这钱奶奶每个孙子都一人给了一万,到你这钱不够了,还说先欠着三千。”
我:“爸!我真想不通,您为什么到现如今还要忍着。”
他:“因为你奶奶还在。”
被泼了冷水的我灰溜溜的走在街上,母亲在电话里问我父亲同意了没,我说他说再等等。“那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她说。
电话里母亲的焦躁情绪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