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立威

既然重明坊市的官员任命与运营准备这两档子事情在衮假司马眼里头都是闲事。

那他眼里头的正事,想必也只有衮家在重明坊市准备开的铺子这一件事了。

是了,仙朝官场的铁律之一便有这条,公家的事再重要,也不能比自己的事更重要。

从这点来看,衮假司马虽是从行伍里一刀一枪拼杀出一个前程的硬汉子,但也免不了俗。

在仙朝做官,若是学不会损公肥私这一条,那便是不合群的,这是件比贪赃枉法还过分的事情,是官场大忌!

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康大掌门还是禁不住在心里头腹诽了好一阵,直道这匡家天下不败才没道理。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蛀虫没资格腹诽别人的道理,只在心里头叹了声“乌鸦笑猪黑”,旋即在旁赔了半天笑,听着邓百川跟衮假司马谈了半天的生意经。

直到衮假司马颔首满意,架着玄隼当先离去了,康大掌门跟邓百川才得以跟着散去。

离坊市开业没有几天了,作为实际负责人的邓百川还有的忙呢,拉上冯恩便又去做事了。

与他比起来,康大宝则要清闲许多,他倒没有跟邓百川一样这坊市马上就姓康了的想法。

恩出于上,人家因为心情好能赏下来的东西,心情差的时候也能收回去,并不怎么值得欣喜。

不过少了许应石这么个与他不对付的难缠角色多少也能算个好事,康大掌门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和邓百川好好的同流合污、狼狈为奸一番,好尽量多的从坊市中攫取一些利益以壮大自身。

虽然以重明宗这点本钱,要想马上从棋子成为棋手,是绝无可能的,但哪怕从任人鱼肉转变为任人摆布,有一点进步,也是好的。

康大宝又想起来刚刚衮假司马许下来的两个位置,要让谁做倒是不难定。

此番带出来的三个师弟里头,裴奕作为如今重明宗的二号人物,传功长老,又不擅长厮杀,还是回去守着宗门为好。

邓百川升任假尉后留下来的主计位置,便由精通庶务的叶正文来坐,至于不良帅,袁晋更是早早就位了,是现成的人选。

只是这队伍么...

莫以为许应石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了四十号能打能杀的修士便只有好事了。

他这伙人里头有几个领头的修为已是练气九层了,比起康大掌门与袁晋都要高出不少,若是压不服,则是件很难办的事情。

依着康大掌门的本心而言,还不如都打发了事,这些人与不少筑基世家都有联系,不是忠仆便是姻亲。

定是不怎么好管的。

自己跟有个好祖宗的许应石可不一样,又不是元婴之后,要拿出多少手段才能收服得这些人心?

可若真那么做了,衮假司马前脚才把队伍交到你手里头,你后脚就把人散了,是什么意思?

这...不好说也不好听呐。

此时不止康大掌门作难,愀然不乐。

在得知了许应石被明升暗降,调去斤县做县令过后,他纠合的这群人,同样是义愤填膺。

许应石离开之时倒没有做什么鼓动诱导之事,他只语气平静地言明了衮假司马的安排,随后拣选了十人便走。

可他不发难,他留下的人却不约而同地鼓噪起来。

“好,那我们也都跟着许假尉去斤县。”

“现在该叫许县尊了!”

“对对对,姓康的算个什么鸟人,怎么配我等来投奔。”

...

康市尉这重明坊市还没开业,似是就要提前热闹起来。

————翌日坊市外校场内

两伙人尽数到齐,列队而立,泾渭分明。

康大掌门今日没有行太祖皇帝年少时“敲鼓聚将,失期者斩”的戏码,威望不够,小心画虎不成反类犬。

若是遭了下面这群人反噬,弄得个新组建的缉盗所还没出门剿贼,便先火并一场,那局面可就难以收拾了。

许应石这伙人好歹知道轻重,勿论看不看得起康大宝,得了通知,也都来得整齐,没有给后者挑个倒霉蛋出来发难的机会。

“操练!”康大宝挺着将军肚立在白罴牙旗下头,一声令下,却只有原属于他的那队人马在袁晋的带领下动了起来,反观新来那伙,则没有动静。

“禀市尉,许县尊离开前未定火长队正,我等操练不得。”队伍中修为最高的一名练气九层修士顶着康大掌门的目光站了出来。

康大宝打量一阵,他在坊市中待了这些日子,倒是认得许应石招揽来的此人。

此人原是丰州葛家辖下练气门派无忧洞的一位长老,姓名康大宝记不得了,只记得似是姓秦。

本来丰州葛家此前与州廷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但自葛杨风死后,好像他家也有名家老带着不少族人迁到了云角州来落地生根。

若是康大掌门得来的消息不差的话,无忧洞也跟着这支葛家人一道迁到云角州来了,只是不清楚是在哪个县安生。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佩服许应石的人脉,似山都岗众修那等日子窘迫的散修来坊市当差,多少还能算个美事。

可连秦姓修士这等人物也来,便是实打实的屈尊了,许应石的面子当真不小。

可偏偏人家只想给许应石面子,对于康大掌门不止不怎么服帖,还有点想要跳出来打他的圆脸的意思。

“那就请秦道友屈就火长一职吧。”康大掌门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秦某道行低微,当不得此职。”秦姓修士摇头拒绝道。

“储虎儿,既然秦道友谦逊,那便由你去做他火长。不得倨傲,秦道友是大派长老,道门前辈,你好生学。”

听了秦姓修士如此说,康大宝便也不强求,随后便点了储虎儿出列。

“储虎儿领命!”储虎儿当即从人群中迈出来,中气十足地答了一声。

“市尉,恕秦某直言,这位储道友做不得秦某上官。”秦姓修士眉眼轻抬,瞧着储虎儿的五短身材,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不屑之色。

“哦,秦道友且说说,因何做不得?”康大宝闻言也不发怒,兀自言道。

“修为不济,气息驳杂,这位储道友一看便是野修出身,本事怕是有些笑人,如何做得秦某上官?”

秦姓修士当着储虎儿的面便毫不留情地贬低言道,直贬得这个矮壮汉子当即喘起粗气来。

“那秦道友觉得谁可做你上官?”康大宝仍不气恼,继续问道。

“恕秦某直言,这样的人,场中怕是没有。既然康市尉选不出人,便请发秦某还乡,了此残生。”秦姓修士昂首答道,直视着康大掌门的一双小眼,并不躲闪。

他的话一说完,奔着许应石来的人中大部分都带有跃跃欲试之色,像是皆都盼着康大掌门开口一般。

“呼”,康大宝长吁一声,看来费家嫡婿的名头也镇不住许多人嘛。

此时他投向秦姓修士的目光变得锐利许多,沉声言道:“秦道友,这场斗法,是非斗不可了是吧?!”

秦姓修士嘴角轻扬,并不答话。

“罢了,储虎儿,你就求教下秦道友的高招吧。”康大掌门眼见秦姓修士油盐不进,倒也无法。

言罢了,队伍都跟着他来到了校场中的擂台之上。

“杀!”这储虎儿显是因受了秦姓修士贬低,有些着恼。

上了擂台过后,康大宝的这个裁判喊了开始,便见储虎儿连个招呼也不打,似条大虫一般奔着秦姓修士猛扑过去。

山都岗众修是受过李师叔传法的,若把他们当成那些连一阶的五行咒术都念不太全的寻常散修看待,就有些太折辱人了。

储虎儿能在其中脱颖而出,做那领头人物,除了其练气八层的修为冠绝之外,一手斗法本事也足以称道。

储虎儿习练的根本功法不值一提,只是荒阶下品。

这么些年里头,随着修为日益精进,他的眼界也开拓不少,他不是没得过更高阶的完整功法。

可散功重修的勇气,连袁晋这样有宗门倚靠的修士都难下。储虎儿一个天生地养,无有太多手段赚取资粮的散修,又怎么敢呢?

从前他修为低些的时候或许还多少存着些念头,想着假以时日,要换一部品阶更高的功法来练,摆脱到哪儿都矮人一头的窘迫际遇。

可眼见着都快要修炼到练气九层了,储虎儿此时便彻底没了那念头,只得寻些厉害法术、好法器傍身,以为筑基赚取资粮。

储虎儿习练最得意的一门道术唤做《恶蛟拳》,品阶不算太低,已是荒阶上品。许是因了名字相称的原因,储虎儿不过小二十年时间,便将这门道术修炼到了大成之境。

这对于练气修士而言,已算难得,是以储虎儿抱着先发制人的念头,快步奔到了秦姓修士身前。

便见储虎儿大喝一声,肌肉虬结耸动,手中析出一枚黑蛟道印,瞄着秦姓修士照头便打。

秦姓修士本是面色镇定,想着要出言讥讽一番再做动作的。

不想眼前这黄毛矮汉本事不似他想得那般差,只从其指间渗出来的几丝拳风便似恶兽尖爪一般刺人,令得秦姓修士暗道不好。

“这不是个好相与的,托大了!”可秦姓修士毕竟是积年的后期修士,失了先手却也不慌,眼见储虎儿钵大的拳头便要打来,他只一抹储物袋,一道玉符散出一道黄色灵光,将储虎儿的拳头隔绝于外。

可储虎儿的拳头不是那么好挡的,他这早有准备的含怒一击,便是还不如袁晋的猿魔炮锤的威力,却也相差不远了。

秦姓修士的玉符挡不得他,只为其争取一点躲避的时间。

秦姓修士不意自己居然还是低估了储虎儿道法威力,玉符未能达到他预想的效果。

他这头才将挪步,连下一道手段都未来得及使出来,那头的储虎儿却已经调整好了的身形,收回拳架,蹬地猛跃,翻身一落。

秦姓修士只见储虎儿的一只短腿似是一柄厚重的大斧一样,裹挟着恶风蛟鸣狠狠劈了下来!

这老修经历过最初的慌乱,此时静下心来,却是不怎么慌了,运起习练了一个甲子还多的无忧步法。

这门无忧洞的看家步法品阶不低,已是洪阶下品,秦姓修士这么多年习练下来,也只练到了粗通境界,便再难得精进。

不过面对储虎儿,还是游刃有余的。

储虎儿破风而来的鞭腿被秦姓修士晃过,后者一抹储物袋,手中便现出了一件儿臂粗细,丈许长的锁链。

这锁链颇为不凡,通体亮银之色,坚硬无比。

储虎儿的又一记鞭腿被它挡了一挡,反震之力便震得储虎儿硬若精钢的右腿差点断裂开来。

后者不禁一阵心悸,暗道这老头的锁链好生厉害,怕是要比寻常的一阶中品的防御法器还要坚硬许多。

晓得了厉害的储虎儿登时熄了肉搏的念头,祭出一柄独脚铜人拿出来御敌。

这是他当年有幸从一个将死的家族修士身上摸来的上品法器,心情大好的他因此还做了件好事,即是帮那名家族修士消除了痛苦。

只见储虎儿独角铜人尖角上朝着秦姓修士连闪七道玄光,后者仍不慌乱,一条锁链似银蛇乱舞一般,将七道玄光一一打落。

储虎儿这些年靠着这件法器斗法不说无往不利,却也是少有敌手。

不意秦姓修士此番凭着其一把锁链法器,便将储虎儿依仗的七道玄光轻松打落,着实厉害。

秦姓修士的实力要远超过储虎儿的预想,这下便轮到他慌乱了。

只见秦姓修士的锁链法器击落七道玄光过后,也并未被秦姓修士收回手中,仍朝着自己打来,储虎儿不得不祭起独脚铜人相抗。

谁料这件被储虎儿当做心尖肉的法器遭了对面锁链的一阵劈打过后,只不多时,器身上头便已经出现了牛毫粗细的细纹,灵光大敛。

储虎儿登时心疼不已,刚想收回独脚铜人,换出法器应对,却见秦姓修士已经御起锁链绕过独脚铜人,朝着储虎儿本人打来。

储虎儿这时又祭出一面中品法器盾牌,这是康大掌门先时与他见面时赏下来的,储虎儿祭炼时间不长,未能得多少效用,这面盾牌只挨了锁链两记,便出现龟裂落了一地。

直面锁链的储虎儿此时已来不及掉转独脚铜人,只得再一狠心,架起拳架以迎秦姓修士的锁链法器。

康大宝在旁看得清楚,这一记储虎儿若真挨实了,不死怕也要废了。

“储虎儿输了,还请秦道友停手!”

话已落地,秦姓修士却仿若未闻,其手中指决数变,锁链法器去势不减,离储虎儿越来越近。

“停手!”

秦姓修士兀自不理,锁链法器飞舞迅疾,储虎儿的表情愈发狰狞。

此时康大宝正要下场,却见秦姓修士一方的修士各个逼了上来,袁晋见状也不甘示弱,带着人要迎上去。

康大掌门看得眉头紧锁,心中暗骂:“这群苟日的,当真敢跟道爷火并不成?!”

他们这番动作,一时倒真令得康大宝不敢再动了,秦姓修士则颇为得意,嘴角翘得更高了。

眼见锁链法器就要将储虎儿那矮壮的身子打碎,此时三道炽红剑光划破长空,从天而落。掀起来的汹涌热浪,直烫得隔得很远的秦姓修士都皱紧了眉头。

“刷啦啦”,剑光近了,落在储虎儿身前,直接便将秦姓修士那正耀武扬威锁链法器的一击击落。

还不待这个五短汉子松口气,他便见一张由九纵九横一十八道剑气编织成的剑网突袭而来,正朝着秦姓修士当头罩下。

后者脸色大变,连发三五样防御法器,却都连点迟滞作用都难起到,被从天而降的剑网切成渣滓,自此过后,其脸上那副嚣张模样便再见不到了。

秦姓修士到最后只来得及惶恐地喊了一声,便被剑网罩住,现起灵光的法衣旋即碎成破布,大量鲜血瞬时迸溅出来。

受了如此重创的秦姓修士此时瘫在地上,在场众人只看得到其身上还散有热气,却不知道其是死是活。

值此满座皆惊的时候,一个黑衣青年负着一把飞剑步入场中,一人一剑,不发一言,便镇得刚还有所异动的修士们鸦雀无声。

秦姓修士的本事他们都是知道的,绝对算得上是他们中的翘楚,等闲二三个同阶都难近身的。

黑衣青年只出了一剑,便将他败了?

黑衣青年却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想的,只迈步上了擂台。

掠过惊魂未定的储虎儿,踩在锁链法器上头,一把踢开。

黑衣青年将血肉模糊的秦姓修士一把提了起来,想了想了,又掷在地上。

待他伸脚在其头上点了点,蹭干净了其足下的血污过后,又用脚尖抵在秦姓修士的下巴上,将他垂下的脑袋掂了起来。

黑衣青年不顾秦姓修士此时眼皮紧闭,兀自冷声问道:“你是聋子?还是傻子?我掌门师兄叫你停手,你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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