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余波

“呼”,青色油灯上的萤火倏地一晃,熄灭过后,留下一点青烟冉冉。

在堂内看护命灯的真传弟子慌了神色,不一会儿,整个子枫谷都充斥起怒吼与哭泣。

“审卬死了!”

这个消息迅速地传向云角州的各个角落,有些地方甚至是前脚收到审卬身死的消息,后脚才听说新云盟成立。

作为首任盟主的叶真闻听消息后表情尤为难看,铁流云亦是面色铁青,这又是谁在打州廷的脸?两仪宗还是岳家?

还是因了南安伯他老人家前不久又斩了三名定州云水宗的假丹,得罪得连他们也出手了?

也不知伯爷是怎么想的。

因了上头大人物们的默契,只一个两仪宗使出些微力气,金丹不动,便够州廷这几块料疲于奔波了。若这时候再惹上云水宗这个更加庞大的巨物...

铁流云额头汗水跟着流了下来,这位爷是天潢贵胄不假,本事高超也不假,可这能惹祸的本事更是不假。

别当头来他一人拍拍屁股走人回到中州结丹去了,似铁流云这些为他做事的却都陷在这里出不去了。

这种事可不无可能,他们匡家人是做惯了这类事的,若不然就是仅靠着开国太祖的余泽,仙朝宗室也不至于势弱到如今这种程度。

子枫谷掌门审卬遇袭身亡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州廷那里,州廷那边也传来了消息,伯爷震怒,又摔了酒爵。

此时没人敢怠慢,衮假司马受了差遣,带着人火速赶往唐固县,追查真凶。

几天调研排查下来,一名练气老修领着一众筑基寻到了审卬身死的那处官道。

只听他指着一处有许多水滴形小坑紧挨在一起的小坑说道:“这应该是含有某种巫毒血液溅落形成的痕迹,具子枫谷弟子言,审卬并未修行过此类法门,那极有可能是凶手所留。”

他一拂袖,吹去小坑上盖着的许多尘土,露出一片暗红色的血迹。练气老修又取出一套工具,从中取出一柄二阶妖骨制成的细针,将针尖轻轻落在血迹之上。

洁白的骨针化作黑色又迅速化成白色,从针尾冒出一股难闻的烟气。众人皆都避之不及,仅练气老修一人目光一亮,凑上去细细嗅了一阵。

“烟味发苦带辣,这人的修为应该还不到筑基,但法力相当浑厚,困在练气圆满一境当有好些年了。”

不多时,老修又在附近发现了数处痕迹,皆施出手段一一检验了。

数个时辰之后,老修将检验出的结果誊写在一张绢帛上整理清楚,才朝着衮假司马言道:“凶手当是陈野无疑了。

他先是以一门起码是洪阶的阴系法术破了审卬的藤蔓术,用了两件伪灵器与审卬的飞剑相持过后,又使出了大成以上的吞水术与召灵术,最后应该是用了毒才将审卬杀死的。”

“陈野?!”若不是知道这位是伯爷从帝京大理寺要来的人,衮假司马是真不怎么相信他的推理的。

毕竟就算是云角州本地筑基里头,能一对一杀死审卬这名筑基中期修士的,都不算多。

仅凭一个快百岁的老练气?听说他早年间还受过伤,一直未好。

不过细想起来,陈野一个练气修士,便有两件伪灵器、数道练至大成、克制审卬手段的法术、能鸩杀筑基修士的罕见毒药...

这些手段准备起来也同样要费上许多心思,便是等闲的筑基修士,也同样不会有。

衮假司马沉鸣了一会儿,又将审进这个审卬的侄孙提来问了一通,再次询问过他带着陈野拜见审卬的经过之后,才下了决心。

“各县开出海捕文书,谁找到陈野,活捉三万灵石,死的也能值一万!”坦白来讲,缉捕一名杀害了筑基修士的凶手,这个赏格并不算高,毕竟就算是筑基修士接手,也要冒着被凶手反杀的风险。

但海捕文书一出,云角州内动心的却不少,想想也是,一名练气修士的脑袋而已,可值半粒筑基丹呐!

遑论筑基真修有了想法,连不少胆气壮的练气修士都动了心思。

无数底层散修心生贪念,蠢蠢欲动、新云盟修士听从上命,倾巢出动、云角州众筑基潜伏在暗,伺机而动...

事关重大,康大宝当然没能躲掉,跟几个在唐固县的师弟一起被抓了丁。

黑履道人这次不跟他们一路,莫看重明宗这几个晚辈斗法本事在同侪中都算不错,可若是黑履道人一起,肯定是要拖他后腿的。

黑履道人现在身上就只零零碎碎的几百灵石了,自不会放弃这个充实身家的好机会。

出门前,黑履道人表情严肃地唤过康大宝几人,叮嘱道:“那陈野不是你们能对付的,跟着另三家弟子去清剿草巫教弟子便是。”

康大宝听得忙点头,自然知道这是捡钱的活,哪会推脱。

说话间,康大宝还连忙一扯身旁蒋青的衣袖。

后者露出无奈之色,自己虽好斗法,可又不是傻子,那陈野可是能将筑基真修斩落的对手,蒋青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

裴奕在旁问道:“师叔,那陈野真如此棘手?”

黑履道人轻点下头:“虽说其用了些手段,但寻常的青叶筑基,只要不是后期修士,面对他当都有些危险了。”

康大宝听得都有些佩服陈野这老头了。

练气斩筑基,够草巫教的弟子们与有荣焉吹些年头了,如果那些弟子们还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

李隼足下踩着一柄青叶小剑,才在一处修仙小族里胡天胡地了一夜的他精神不佳,在空中晃晃悠悠了好些时候才勉强稳下来。

“二爷爷可真有本事,早年间跟赵长老的交情当真不假,嘿嘿,小爷这一朝陡然成了草巫教的内门弟子,小小平戎县里我哪里去不得?!我一定得好好孝敬他老人家,可得让他多活几年,对我可太有好处了。”

“就是这每逢五逢十的考教有些烦人,总要做些过场。”李隼又低头嘀咕一声,衣襟上飘来的脂粉气窜进他的鼻孔里,他忍不住多吸了几口,心情愈发不快。

刚从温柔乡里爬出来的他此刻好大怨气,直到瞄向足下青叶剑的时候心情方才稍稍转好。

“入阶的飞剑,要是还在当散修,不知道小爷我要哪辈子才能凑得齐这笔灵石。”李隼想到此处,脸上又泛起喜色来。

想起这些,李隼的情绪又变得稍稍好了些,振作精神抬首看向前方。

“什么东西这般晃眼睛。”李隼小眼睛被前方亮点刺得微微一眯,只下一瞬,只觉颈间一凉。

蒋青避开喷出的血柱,撮指隔空一抹七曜斩心剑,血珠顺着指风聚于剑尖滑落下去。做完这些的蒋青皱着眉头,一把将人头扔给康大宝。

“第四个了,这般轻巧。”康大宝笑着点点头,颇为满意,趁着这些笨鸟消息闭塞,还可以好好收割一波。

“大师兄,黑履师叔可以叮嘱过你,当争的!”蒋青面带不满,嘴上发着牢骚。

堂堂一派掌门,领着几个师弟在这里截杀草巫教低阶弟子,这等行径,都...都说不出口。

“师兄的确稳重。”被康大宝派了点检储物袋这活计的裴奕表情复杂,也跟着掺了一句。

袁晋在旁边嘿嘿乐,“小三子也有今天,他年岁小的时候,每逢自己跟掌门师兄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总站到他那头,现在自己也尝到这滋味儿了吧,不好受了吧。”

“三家筑基势力里头就书剑门派来了一位贾文泽,还是近二十年内才晋升的,等等再说。你们真以为草巫教宗门那般好打。他们家在平戎县盘踞了这些年,似陈野这样的老练气都攒了一堆,纵是都比不得陈野,那也不是易于之辈,哪有那么容易被灭了门。”

康大宝一脸满不在乎,抢过裴奕手中的清册,粗看一眼。

“不错,又进账小二百块灵石,这些草巫教弟子可比穷哈哈的散修富裕多了。”

许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这时从远处零散掠过几波狼狈修士。蒋青挥剑一圈,尽数拦了下来,裴奕拿出名册挨个点验一番,发现都不是草巫教弟子。

这些修士或轻或重各个带伤,修为不高,都在练气初中期徘徊。

康大宝倚着飞剑盘问了一通,问清了这伙人尽是左近几县消息灵通的散修,想来捡便宜的。

谁料直接被书剑门弟子抓了壮丁,上百人的队伍,只受了草巫教阵法三击,就被轰杀大半。

剩下来的亡命逃窜,又被书剑门押阵的弟子打杀了一波,他们几个运气好逃了出来,还被康大宝他们拦了下来。

这群散修的哭诉与伤势半点不假,康大宝才问到一半,就有一个散修压制不住伤势当场气绝。

惨归惨,没人会对他们有多少同情,难道他们是奔着草巫教驻地去吃席的不成?

康大宝当着一众散修的面,毫不避讳的把死去那散修的储物袋捡回手里。

又把散修们话中的细节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问了一通,直到确定没有被这些散修哄骗,这才总算没了兴趣,但也没再管他们。

这一小伙散修骇得瑟瑟发抖,拥在一起挤作一团,最后还是裴奕心善,给他们创处各施了些不值钱的伤药,才放其归去。

康大宝心里暗自庆幸,好在这败退出来的不是草巫教弟子,好在草巫教那大阵还没被破,要不然重明宗便真连口汤都尝不到了。

康大掌门反应过来,先是趾高气扬地瞟了三名师弟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看吧,还争,争个什么?要是这会儿还跟着大部队围攻草巫教驻地,说不定自师兄弟里头都有损伤了。”

“哼。”虽是康大宝有道理,但蒋青还是有些生气,把七曜斩心剑抱在怀里,立在原地假寐起来。

康大宝与袁晋都清楚他的直性子,不去理他。裴奕却是做惯了转圜活计的,见状刚要出口劝上几句,却听刚才那几名散修逃遁的方向传来几声惨叫。

蒋青把目一睁,一位白衣剑客正御着一柄血红的长剑朝着重明宗一行而来。

“贾师叔还奇怪重明宗几位道友怎么迟迟未到,还让我追缉逃卒之时也留意一番,未曾想几位原来是在此处盘剥散修。”

白衣剑客长相相当一般,他说完还特意瞥了一眼怀中抱剑的蒋青,表情不屑。

蒋青哪受得这般气,区区一个练气后期而已,小蒋爷又不是没宰过。

当即便要发作,被康大宝伸手一拦,后者小眼目光一凝,提出四个人头来,朝白衣剑客说道:“道友这话可是说差了,我们师兄弟用的不过是兵家正法,围点打援而已。”

“呵呵。”白衣剑客语气不屑,看也不看,“好了,师叔言道前方战事吃紧,几位道友还是先往草巫教驻地,再来后方围点打援不迟。”

康大宝有些生气,这家伙好生桀骜,“围点打援”四个字居然还带了重音!

一点人情世故不懂,有些事情知道便是,何必说明呢!

“重明宗康大宝,未请教。”

“书剑门恒益怑。”恒益怑报姓名的时候还昂着头,一拱手,“请吧几位。”

对方拿着筑基真修当幌子,康大宝没了有借口,领着三个师弟随着恒益怑前往草巫教驻地。

新云盟这头围攻草巫教大阵的不仅有各家弟子,还有数量更多的散修。

战时征丁,亘古不变,你以为你修了仙就成闲云野鹤了?想咪吃!这填护城河的夫子你不去当,就是道爷自家弟子去当了!

这场面可比攻打五相门时惨烈多了,那时候己方可是大占上风,五相门弟子掌门新丧,阵脚不稳。费、衮二位司马又轻轻松松便扫平了一众筑基,在阵中几无人可敌。

在那种情形下,州廷一方围攻五相门大阵时,显得轻松写意,并未费多少工夫便拿下了。

现在么,贾文泽都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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