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来也被这十三年前的事给问住了,他今年才二十一岁,十三年前才多大,哪里知道什么旧案!
“或许那信与四少爷无关,你先别多想。”此时最紧要的是将少爷安抚下来。
其实旺来自己内心也打鼓。
照孙大老爷的谨慎性子,既然信是摆在书案上与账册一起的,那他刚才与四少爷谈的肯定是这件事。可是当真是什么十三年前的旧案,那四少爷……他当时已经成年了。
其实谈的是什么事并不重要,重要的不应该是孙大老爷与四少爷谈事吗?
要知道四少爷这人,听说小时候不慎受过伤,在脸上留下很长一条疤痕,自此便与仕途无缘,哪怕性情暴戾乖张,在家里也向来没什么存在感。
不仅不得孙大老爷亲近,自他娘没了之后,就连下人也躲着他走,他住的最偏远的曙园常年冷冷清清,极少人踏足。
就连四少夫人也跟他一样性子冷冷的,很少与人来往。
就这么一个人,这段时间却接二连三的进出孙大老爷的书房,就应该足够引起警惕了。
“哎,不管到底是什么事,反正我看这个四少爷最近很得老爷的心,少爷咱们要小心了。”旺来有些不安,“要不,收拾那家乡巴佬的事咱们先放一放?”
“要紧的是眼下望江楼上新,春暖花开正是楼里上客的旺季,争取打个翻身仗,也好在老爷面前说上话。”
“怎么可能!那个李延睿仗着是孙启明书院的学生,都耀武扬威到爷我的面前来了,不收拾了他们我难出这口恶气!”
“爷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还敢找上门!”
果然一提李家人,少爷就像炸了毛的猫。
看来采薇那女人的事,在少爷这里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
“我是打听到他们也想在府城开酒楼!少爷您说,这不自己找死吗?您这就是何必呢,让他们先赔个底儿掉再收拾不更好吗?”
孙启耀盯着旺来看了好半晌,“旺来,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啊!”
……
小柳树村里,今年的春播因为有外村人可以雇佣,反倒比以往的迅速都快,大家都已经陆续完成了,不过放眼整个村子,都找不到一个闲人,大家反倒比春耕播种时更忙了。
江婉简直分身乏术。
府城的闻香阁已经正式开张了,香皂正一批一批的送过去。
明前茶的采摘期非常短暂,偏张东家和她已经提前为明前茶造好了势,大家正引颈以待。
“娘,娘,信!”江婉正在炒茶房里挥汗如雨,就见江梅急匆匆跑过来。
“娘,是三弟的信!”
江婉见她手里已经攥皱了的牛皮封套,整个人立马忐忑起来。
“延平写来的?”平常的信件似乎不是这个样子啊。
离开时还是白雪皑皑,如今再收到音讯已经春暖花开时。
日也盼,夜也盼,盼了几个月,望眼欲穿的盼着的音讯终于等来了,江婉将手接到手里,突然有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味道,哆嗦着手不敢打开。
“娘,是好消息呢!”江梅一直强压着笑意,此时连脸都扭曲了,终是没忍住提前泄露了消息。“三弟这回可立了大功了,家里报喜的人都来了!”
“他,人还好吗?”江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
战争本就残酷,更何况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每一份功绩无一不是一刀一枪拿血肉拼出来的。换个自私点的说法,江婉只想李延平好好的,什么大功不大功的,她都不在乎。
“好,好着呢,已经跟师傅班师回朝了!”
“呼~”江婉首先长长的舒了口气,才勉强平复心情。
李延平的事时刻记挂在她的心头,就像晃荡着的两只鞋子,收到信的那一刹那,终于掉落了一只,现在听说人没事,总算两只鞋子都平平顺顺的落到了实处。
“走,咱们回家!”江婉连正炒着的那锅茶都顾不上检查了,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急急的往门外冲。
好在作坊里都是知根知底的熟手,并不会因她一时不在而影响进度。
其实李家的作坊和宅院是修建在同一块地基上的,但此刻江婉却觉得这条她闭着眼都能走的路,今日特别漫长。
主要是李延平那小子一封信上根本没写几个字,除了报个平安,问候下家里所有的人,一大张纸就用尽了。
他在家里学认字写字被江婉荼毒的时间最少,现在又是兵在外,将令有所不受的状态,江婉也鞭长莫及,一看那鸡爪子都比这刨得好的字,就知道这段时间估计连笔都没摸过了。
当然,这些细枝末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报喜的人嘴里打听消息!
等赶到自家门外,江婉立马就惊住了。
她家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除了已经闻讯赶过来的村里人和江亭长,还有十多匹马和不少陌生的面孔。
重点是,为什么那些陌生人身上缠着绷带,个个一副伤残人士打扮是怎么回事?
报喜现在都流行这个样子的吗?恕江婉见识短,阅历浅,她的心脏现在好像有些经受不住!
“阿婉,阿婉!”
好在江亭长喜气洋洋的冲她挤了过来,“报喜的军爷等很久了,快,快请人进屋。”
江婉才看清真正报喜的两个军士顶盔掼甲,全须全尾的十分精神。
“那他们呢?”江婉的精神还有些恍惚。
“见过江老夫人!”伤兵们见江婉走过去,忙列好了队伍,然后全都单膝跪在地上见礼。
哪怕都是伤残人士,但整齐划一的场面和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是让周围的嘈杂瞬间全都清除一空。
“快,快起来!这是干啥!”一想到自己面前这些人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英雄正在对自己行礼,江婉就慌得一批。
一时间伸出手去,也不知道该扶哪一个才好,急得汗又冒了出来。
“多谢江老夫人救命之恩。”领头的是一个长满了络腮胡的大汉,他一只手吊在胸前,绷带也不知是什么颜色的布做的,早已混了血和汗,脏得不像样子。
身上穿着粗布衣衫,但黑而亮的眼睛却炯炯有神,丝毫看不出受伤的消沉和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