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闭光雏菊 30

过了十二点,街道上零星响起了鞭炮声。

躁动的声响,一如苏屿苓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视力障碍,并不是完全看不见,没办法识别人脸,分辨不出人脸在眼前的感觉。

却能凭借着细微的动静想象到,女孩的手按在了他颈侧的沙发上,俯身靠近。

像一只好奇心过强的猫,越来越近,他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脸上,唇上,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本能紧张却又隐隐的期待,手指放在身侧的靠垫上,抑制不住的收紧,因为太过用力,指甲都泛出失血的白色。

“你在紧张什么?”她的声音很近。

在耳畔。

苏屿苓没有说话,清瘦的喉结上下滚动。

唐昭昭整个人都爬到了沙发上,仅凭一只手支着身体,膝盖跪在软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紧张到屏息的男人。

他很白,白到她一时分不清,是他的肤色,还是隔窗洒入的白月光。

唐昭昭终于体会到了传说中’行走的猫薄荷’是什么感觉,她忍不住越凑越近,却忽略了自己胳膊的支撑力。

终究抗不过地心引力,她一时不稳,手软歪着身子倒下去,小小的“啊”了一声。

男人察觉到第一时间伸手揽住她,被她的额头磕到嘴唇,柔软的组织被牙齿顶破了皮,却无暇顾及。

第一反应,是伸手揉她的额头。

“痛不痛?”

唐昭昭仰面躺在他腿上,有点懵,眨眨眼,看向苓。

这个角度都能这么帅,这个男人还有缺点吗?

“昭昭?”

没听到她回应,苓又问了一声,她看到苓颜色极淡的薄唇被她的脑门磕破,渗出了一丝血。

殷红的血在唇齿间晕开,他那张清隽禁欲的脸上无端显出了一丝妖异的味道。

唐昭昭心疼的抬手摸他的嘴唇,好像那伤口嗑在她脸上,“疼不疼?都怪我……”

男人任由她碰触,最初慌张褪去之后,才意识到她现在结结实实的坐在他的怀里,仰头看着他。

柔软纤细的腰肢在他掌下贴着,隔着睡衣传递到手心,那温度几乎烫到了他。

现在唐昭昭只要接近他,他就心跳过速,脸也不自然的红了起来,幸好他看不见,不然的话一定会羞愤的要死。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女孩又吻上了他。

细微的刺痛随着青涩的舔舐一同发酵,让他僵住。

这一次,这个吻变得轻柔小心,男人微微睁大了空洞的眼睛,浑身僵直,感受到女孩像幼崽舔舐伤口一样,小心翼翼地舔吻着他的唇瓣,破皮的地方带来微微的刺痛,可又很奇怪,一瞬间好像被湿润的温热治愈,疼痛也变得不像疼痛。

在这层轻微的痛意过后,触感变得煎熬起来,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有蚂蚁在心上爬过,又痒又热。

唐昭昭之前接吻都是嘴皮碰嘴皮,浅浅的,纯洁到下一秒就能手拉手义结金兰。

可今天她成年了,不一样了,所以想做一些曾经没有做过的事情。

可苏屿苓僵硬的像个雕塑,明明比她还要大四岁,每次都纯情的像颗还没长好的草莓。

唐昭昭短暂的离开他的唇瓣,不满的说。“苓,张嘴。”

男人脸红的模样无疑是今晚最好的风景。

他们两个像第一次接吻,生涩又试探地互相摸索。

结束之后,苏屿苓的嘴唇已经红肿,唐昭昭看着上面微微破皮的地方扩大,有些心虚,“还痛不痛?听说……咳咳,那个什么可以消毒。”

说着摸上对方的嘴唇,听到他极轻微地吸了口气,以为把他弄疼了,舔舔嘴唇,她退开。

却倏然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不疼。”

他咬字清晰,语气有微微的变化。

甚至变化了坐姿,身体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坐直,搭在靠背上的手臂放了下来,微敛的眼眸中酝酿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情绪。

唐昭昭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然而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她猛地被人抓住手腕,苓不知什么时候横伸出的一条手臂挡住她的退路,另一手穿过她耳畔的发丝,扣住了脸颊。

精致的眉眼压下,在视线中放大。

温热的呼吸伴随着他的气息落下。

他主动起来。

唐昭昭被迫仰头承受着男人略显强势的吻,只有脸红心跳的份。

这该死的压迫感,让她心动的不像话。

温暖的茶壶停止了加热,空气中有香甜的牛奶味,壁炉的光屏上跳跃着火苗,隐约折射出他们交缠的身影。

苏屿苓的风度真的无可挑剔,直到最后都只是礼貌而克制的抱了她一会儿,温柔细致的吻落在她眉眼鼻尖,最终抬手将她乱了的衣衫整理好,在天亮前将女孩送回家。

那个心悸的夜晚画上句号。

新年很快过去,高三生的假期格外短暂,很快又重新投入学习的队伍。

唐昭昭校考成绩下来,竟然是院校单招全国前十,唐妈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请全家在小有名气的酒楼吃了一顿,在表姑面前好一番得瑟。

接下来要冲刺文化课,苓忽然消失了。

他在离开前一晚静默地站在唐昭昭楼下,眼睛明明看不见,却固执的望向她窗户的方向。

如果不是写题中途推开窗户吹风,唐昭昭都差点没发现。

陈哲说他还在远程办公,据说是去了国外做一个长期项目吗,走之前已经把公司的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

苓并没有跟她告别。

其实唐昭昭也害怕那样的场面。

所以就当是明天还会见那样的离开,每天仍旧有电话和信息联系,虽然通话时长因为双方的忙碌越来越短。

通过陈哲的嘴,她还知道了一些别的事,比如苏屿苓的父母很久前去世,在他从周氏夫妇那里解救出来之后,苏氏夫妇带他和亲哥哥一家自驾旅行,却遇上了罕见暴雨,山体滑坡,除表妹和他两个孩子之外,全部命丧泥沼。

刚获得的家人离他而去,会有多痛?

唐昭昭心中满是酸涩。

她还知道苏屿苓曾经有过不好的心理状态,但他还算坚强,后来的评估分数都在正常线上,没有诱发事件不会再犯。

从时间大致推断,他的好转是在两个人没有宣之于口的恋爱开始。

另外还有一件小事,姑且被称为小事吧。

唐昭昭又流了一次鼻血,这次还伴随着头晕,被林娆强行拉到医务室躺了一下午才缓解过来。

唐父唐母重视起来,带唐昭昭去医院做了详细的全身检查,可是结果仍然显示一切正常。

甚至做了头部核磁共振。

最后,医生推测大概是学习太辛苦了,让给孩子补补,外加劳逸结合调节一下。

回家的当晚,唐昭昭做了个梦。

梦里,苏屿苓死了。

她看到人群包围着街道对面那幢别墅的大门,几个身着消防服的男人帮忙抬担架,上面似有一个人形。

纤薄的布料遮不住少年清瘦的骨骼,以及垂在担架外,指骨料峭的手。

梦里的他从没离开过那件小小的储藏室,像她曾经画过的那副画,隔着铁窗看着外面的世界,好像他的世界只有那么狭小。

窗户正对着她的房间,或许她是那个苓唯一能看到的景色。

醒来后,唐昭昭坐在床上平息了很久。

她意识到那只是个梦,苓早就从那个铁窗后出来了,可梦里的感受是那么清晰,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到那下面正酝酿着绵密的疼痛。

随后忍不住把电话给大洋彼岸的男人拨过去。

两声之后,苓带着微微沙哑的温润嗓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昭昭,怎么了?”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这么温柔。

唐昭昭眼睛一热,说话带了鼻音,“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你哭了?”

怕他担心,唐昭昭否认,“没,刚睡醒,打哈欠了。”

听筒里传来他温柔含笑的嗓音,“昭昭什么时候联系我都不算打扰,我很期待听见你的声音。”

唐昭昭握着手机坐立不安,“你最近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对面似乎愣了一下,很快地说,“我一切都好。”

“没生病吧?”

“没有。”

“按时吃饭了吗?那边的饮食你还习惯吗?”

他再次浅笑,“昭昭,我一切都好。”

挂电话之前,她语调艰涩。

“苓,如果你有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虽然不能替你承担,但会努力让你开心一点,你不要自己扛着……”

更不要,做梦里那样可怕的事。

此去冬去春来,枝头从某一日期,有了蝉鸣。

夏天姗姗来迟,时间临近高考。

很奇怪,考试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唐昭昭都很紧张,但进入考场的那一刻不紧张了。

做完题之后,她竟然还冷静的重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等待交卷,不再临时修改答案。

最后一门考完,她走出考场,感受着新鲜的空气浸润肺部,有种焕然新生的感觉。

考场外站满了煎熬等待的家长,唐父唐母也在人群中,看到她出来的那一刻,紧张变成了释然,笑着冲她招手。

唐昭昭也笑了起来,用力的回应着他们,挥动着手。

“爸爸妈妈,我考完了!”

可却看到唐父唐母骤变了表情,穿过人群朝她跑来。

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流出,顺着下巴低落,染红了t恤的前襟。

是血。

下一秒,她眼瞳翻进眼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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