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钿眼?神?激动又热切,玉儿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抓着梅泠香裙摆,往她?身后躲。
梅泠香摸摸玉儿柔软的发,无声哄着她?。
继而?,冲多福和金钿道:“多福若无事?,不如留下用膳,金钿你去?瞧瞧松云买了什么菜?”
她?一直没想?好,何时告诉玉儿,关于章鸣珂的事?。
择日不如撞日,或许此刻就?是最好的时候。
否则,玉儿那无数个为什么,只会让她?更?头疼。
听到梅泠香留饭,多福哪敢不应?再说,他还想?多看几眼?玉儿。
置办屋里那些玩具的时候,他以为少爷是未雨绸缪,在为将来有孩子做打算。
当时他还纳闷儿,怎么在宸王府置办那么多,还多此一举在这处宅院添置?
没想?到,小主子早就?生出来了,还能跑会跳了!
沈毅那个狗东西,何德何能,比他先见到小主子。更?可恶的是,还故意不告诉他!
院子里传来劈柴声、说话声,屋内只剩梅泠香和玉儿母女两个。
梅泠香坐在圈椅中,抬手?摸摸玉儿可爱懵懂的小脸,压低声音开口:“玉儿,阿娘须得向你道个歉,有件事?,阿娘骗了你,你能原谅阿娘吗?”
玉儿摇摇头。
梅泠香看着,面色发白。
当初面对章鸣珂的质问,她?没有承认的时候,心底便有隐忧。
她?很怕玉儿长大之后,知道一切,会怨她?。
这一刻,那份隐忧蓦然放大。
下一瞬,玉儿扑入梅泠香怀中,闻着阿娘身上让人安心的香气,玉儿奶声奶气道:“阿娘不用道歉,阿娘最爱玉儿了,若阿娘有事?骗玉儿,一定是为了玉儿好,玉儿不怪阿娘。”
当初那样的决定,是为了玉儿好吗?梅泠香自己都心虚:“若阿娘只是为了自己呢?”
玉儿不太明白,但她?知道,阿娘过?得好,她?才会好。
她?没多想?,从梅泠香怀中抬起小脸,亲亲梅泠香侧脸,乖巧地说着哄人的话:“不管什么事?,玉儿都可以原谅阿娘,玉儿可以原谅阿娘……”
说到这里,玉儿下意识抬手?数数,一只手?不够,便把另一只小手?也抬起。
她?小手?肉乎乎的,手?背上还有清晰的小窝。
可两只手?还是不够用,玉儿微微蹙眉,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随即冲梅泠香笑:“玉儿能原谅阿娘许多次,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梅泠香怎么也想?到,女儿会说出这番话。
不管她?做过?什么,都无条件原谅她?,这世上怕只有玉儿一人。
梅泠香忍不住抱住玉儿,双臂收紧。
当初选择生下玉儿,是她?做过?最不理?智,却也最幸运的决定。
梅泠香没有直接告诉玉儿,而?是同她?说起云州。
她?理?了理?玉儿跑乱的发丝,柔声道:“玉儿还记不记得,从前挂在外公灵位后的那两幅画像?”
“记得。”玉儿点点头,“可是,阿娘把画像烧了,玉儿有些记不清画像上的人长什么模样了。”
说到这一句,玉儿的语气有些焦急。
虽然阿娘说过?,她?不需要爹爹,只要阿娘就?行。
可玉儿还是忍不住,抓住梅泠香衣袖,仰面道:“阿娘,你能不能再画一幅爹爹的画像?我们不挂出来,不让旁人看到。玉儿怕我会忘记爹爹的样子,等长大遇到他,也认不出爹爹,我就?永远没有爹爹了。”
玉儿贪玩的时候会调皮,可懂事?的时候,总是表现出比同龄孩童更?多的聪慧。
她?越是乖巧懂事?,梅泠香越是揪心。
“玉儿,不用怕忘记。”梅泠香拉住她?肉乎乎的小手?,郑重告诉她?,“你其实没有认错人,宸王叔叔便是你的爹爹。”
玉儿眨眨眼?,宸王叔叔就?是画像上的爹爹?
她?的小脑瓜一时反应不过?来。
梅泠香想?了想?,温声叮嘱:“他曾经是阿娘的夫君,可如今已不是了。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玉儿只能在我们这处院子里唤他爹爹,在旁的地方?,尤其是不认识的人面前,都只能唤他叔叔,记住了吗?”
玉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拿纸画画的时候,她?格外心不在焉,时而?翘起头对梅泠香说一句:“我有爹爹了!”
梅泠香才发现,和旁的小伙伴一样,也有爹爹,这件事?对于玉儿而?言,是无比重要且值得开心的事?。
用膳的时候,玉儿没有平日里乖,屁股挪来挪去?。
才吃几口,便忍不住问金钿和多福:“你们认识宸王叔叔吗?知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听到“叔叔”二字,多福唇角抽动了几下。
听孩子熟稔的语气,只怕王爷听到这个称呼已经很多很多次,也不知王爷是怎么忍得住的。
多福与玉儿说话时,语气格外轻缓无害:“玉儿想?找王爷吗?小人知道他住在哪里,那里也有许多好玩的玩具,比这里多得多,小人带玉儿去?见王爷好不好?”
拿好玩的玩具吸引她??玉儿看多福的眼?神?变得古怪,下意识捧着碗往梅泠香身侧挪挪,仿佛多福是个骗小孩的坏人。
“我不相信你,除非你让他到我家来。”玉儿靠在梅泠香手?臂侧,脆生生道。
金钿忍不住笑出声,拍了多福一下:“你就?算捏着嗓子说话,也不像个好人,哈哈哈。”
梅泠香也忍俊不禁,放下碗箸,温声哄玉儿:“好好吃饭,宸王叔叔忙完事?,自会来看玉儿的。”
回到宸王府后,多福跑得脚不沾地,直奔自家王爷面前:“王爷,小主子找您,让您过?去?呢!”
章鸣珂正处理?卷宗,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轻嗯了一声。
须臾,他忽而?驻笔,抬眸:“你说谁?”
“玉儿啊!”多福盯着章鸣珂,眼?中透出些不认同,“王爷竟然瞒得这么紧,让小主子住在那样简陋的宅子里,就?您这臭脾气,恐怕跟梅娘子还有得磨,要不小人先去?禀报太安人,把小主子接进府中养着?玉儿那样活泼可爱,有她?承欢膝下,太安人定会精神?许多。”
这两年,袁氏时常病着,即便章鸣珂有出息了,把她?接进宸王府,她?也总是恹恹的。
多福想?着,人一旦有了在意的事?可做,也许精气神?就?养回来了。
章鸣珂知道,母亲有事?忙,会好些。
可若告诉母亲,母亲定然会迫不及待把泠香母女接回来。
他心里有几分旁人不能理?解的执拗,他要梅泠香只因一个理?由回到他身边,那就?是她?心里有他,愿意做他的妻。
“本王自有分寸,你莫要多嘴,否则……”
章鸣珂威胁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多福抢过?去?:“否则便把多福赶回闻音县去?。”
没等章鸣珂发火,他便伶俐地脚底抹油跑了。
玉儿找他,想?必不会有什么大事?,不过?是让他陪着玩摇马,或是骑高马之类的。
这会子,章鸣珂正忙于公务,便将目光落到卷宗上,想?晚些时候再过?去?。
可忙着忙着,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盯着卷宗的眼?神?变得涣散。
玉儿那小丫头有人陪玩,论理?不会找他,所谓的玉儿找他,会不会只是一个借口?实际上是梅泠香有事?找他,抹不开颜面,才把玉儿推出来?
寻常小事?,梅泠香必不会找他,只会去?找沈毅帮忙。
况且,他已将金钿送过?去?,今日多福也在,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来求他。
是不是她?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是没办法让沈毅他们帮忙解决的?
这般一想?,章鸣珂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换了身低调些的暗纹锦袍,正要出府,却被母亲的人唤住:“王爷,太子殿下的生辰快到了,太安人请您过?去?一趟,商议生辰礼。”
章鸣珂心里着急,却也按捺着性子,去?了母亲院子里。
倒不是觉得太子生辰礼更?重要,而?是他不想?让梅泠香觉得,他上赶着被她?支使。
等等再去?,也好。
袁氏把选中的几样东西拿给?儿子瞧:“娘觉得都不太好,你有什么好想?法,给?娘出出主意。”
“儿子觉得都好,母亲的眼?光自是好的。”章鸣珂顺口赞。
其实,自进屋后,他目光就?没往那些东西上落。
袁氏哪会瞧不出儿子心不在焉?顿时不悦:“你成日里忙里忙外,也不知在忙什么,泓儿的生辰,若不是我说,你怕是要忘了吧?泓儿是你看着长大的,连他的生辰你都不在乎了?”
袁氏望望那些精挑细选的礼物,轻叹:“过?几日,泓儿就?满八岁了,你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膝下却连个影儿也没有。前些年,娘也不催你,可如今我身子不好,你总不能还这么耽误下去?,否则等我不在了,谁来替你操心?”
话说到这里,袁氏越说越忧心:“前些日子,皇后探过?娘的口风,听她?的意思,似乎想?给?你介绍门当户对的贵女。娘知道你性子倔,没替你答应,现下就?咱们母子二人,你先给?我通个气,你究竟怎么打算?你若还惦记泠香,就?去?把她?找回来,若放下了,娘好给?皇后一个准话!”
原本,章鸣珂左耳进右耳出,脑子几乎处于放空状态听。
直到最后一句,章鸣珂忽而?眸光一凝,语气淡淡:“就?算儿子把她?找回来,又能如何?”
“当然是娶回来啊!”袁氏望着他,“只要你别再像从前那样不着调,娘可以替你求她?。”
这几年,袁氏也担心梅泠香的安危,时常催章鸣珂去?打听对方?是否安好。
章鸣珂支支吾吾的,从不给?准话,很快就?把话题转到别处去?。
这孩子他们母子第一次心平气和说起梅泠香。
且儿子的神?情,似乎隐隐含着笑。
章鸣珂眼?睫微敛,藏起眼?底笑意,唇线仍绷出肃然的线条:“这倒不必。”
“嗯?”袁氏看着他,心中生出怪异的疑惑,“什么意思?”
章鸣珂想?等等再告诉袁氏,很怕母亲看出端倪,起身告辞:“儿子有急事?要去?处理?,晚些回来,母亲不必等儿子用膳。”
他出府时,天还没黑。
为了避人耳目,他没骑马,而?是坐进一辆外饰普通的马车,往梅花巷去?。
半路上,与另一辆马车相对而?行,错车时,寒风吹动车帷一角,章鸣珂听见另一辆那车里有人唤:“王爷?”
章鸣珂侧眸望去?,认出是岳香菡,眉心下意识微拧。
两辆马车都未停,岳香菡还想?搭话,撩起车帷唤他:“王爷!”
车夫略有迟疑,章鸣珂沉声吩咐一句,马车便加快速度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