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大厅里吵着那个样子,是在干什么啊?”织田信长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扫了一眼在座众人,等待着大家的回答。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而有一些人则把目光投向了柴田胜家和雨秋平。雨秋平心中咯噔一下,担心柴田胜家趁势打自己的小报告——雨秋平可是前脚刚刚面见完织田信长,说要效忠织田家。如果后脚就和同僚爆发冲突,捅下大篓子,织田信长恐怕会大发雷霆吧。
雨秋平有些紧张地看向柴田胜家,后者也看向了雨秋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不屑般地皱了皱眉毛,就低头不再说话。
“柴田老匹夫虽然脾气冲了点,不过倒也不是爱打小报告的人。”坐在雨秋平背后,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前田利家用只有雨秋平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小弟你不用担心。”
“这样啊。”雨秋平长出了一口气。
“哦?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吗?”织田信长剑眉一跳,抽出腰间的折扇,在榻榻米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柴田胜家不打算打小报告,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至少和雨秋平有着血海深仇的佐佐成政不是这么想的。
作为黑母衣众的一员,他也是最早得知雨秋平会加入织田家这件事的人之一。当时,当着织田信长的面,佐佐成政就情绪失控地大骂雨秋平。他实在难以接受,让那个害死自己亲哥哥,杀害自己家里无数家臣的雨秋平加入织田家——还直接获得了远超过佐佐家的封地——那佐佐家这么多年为了织田家出生入死到底图什么呢?
一定要整死那个家伙…
织田信长的母衣众不仅要随织田信长初阵,还要负责维持一系列的会议秩序和清州城内的行规。而佐佐成政,也一直因为在进行纪律处罚时的不近人情而被大家称作“阿修罗”。往日里,遇到一些小的违纪事件,大多数像前田利家的母衣众也就打个哈哈就放过了违规者,但是佐佐成政若是看到了就一定会不依不饶地举报。
更何况这次违纪的是和他有大仇的雨秋平。
“主公容禀!”佐佐成政看到众人都不吭声后,就上前一步准备揭发雨秋平刚才冲撞同僚。然而,他话还未出口,坐在雨秋平侧后方的一个武士就高声道:“不用阿修罗举报啦,我自己承认!”
雨秋平有些惊讶地往后看了一眼,是一个个子不高但是很豪爽的青年,大约和前田利家差不多年纪。不过,那个青年说话的语气却十分搞怪,似乎天生就是喜剧演员一般。
“抱歉呀,主公。刚才呐,”那个青年左手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发,边说边看向前田利家,“我对着犬千代放了个响屁!他就气得要打我,就闹起来了!”
此言一出,刚才还有些紧张的大堂内立刻哄笑起来,连织田信长也忍俊不禁地大笑着。佐佐成政面色一紧,提高声音想再次说话,却立刻被心领神会的前田利家用更高的嗓音给盖了过去:“池田殿下,您还真的好意思说啊!臭死我了!”
前田利家搞怪的话语让人群中再次爆发出大笑声,织田信长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挥手示意佐佐成政退下去不用再说了。佐佐成政吃了个哑巴亏,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满脸不虞地退到了一边。
“恒兴,下次工作场合,给余注意一点!”织田信长随和地一挥折扇,“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必再说了。”
雨秋平向池田恒兴投去感激的一瞥,后者则很有后世哥们的气质,朝他努了努嘴,挑了挑眉毛,算是说了声不必客气。
闲谈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止了,织田信长立刻就开始谈正事。
“余也不多客套什么了,”织田信长快速说道,显然是很迫切地讨论第二个议题,对于第一个事情不是很上心,他用折扇指着雨秋平坐着的地方说道:“这位是雨秋红叶。以前是今川家的武士,不过现在是咱们织田家的一员了。雨秋红叶,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在下雨秋平,字红叶,明国来人。”雨秋平站起身来,恭敬地向着周围的人说道,“很荣幸能加入织田家,请多多指教。”
说罢,他就面朝着织田信长的方向行了个大礼。而在他身后的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则带着头喊着好鼓起掌来。雨秋平用余光瞄了一眼,似乎林秀贞,丹羽长秀,泷川一益,森可成,还有一众织田信长近习出身的武士和马廻众都鼓掌表示欢迎。而尾张那些谱代重臣,比如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佐佐成政,河尻秀隆等人则都无动于衷,只是微微做了做样子。
“好了,以后也请为余奉献忠诚吧。”织田信长在会议上倒是十分随和,完全没有私下见面时那样强烈的压迫感。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让雨秋平见面这个环节后,他就开始了这次会议的正题。
“击退了今川家后,本家现在面临着一个重要抉择。”心领神会的林秀贞得到织田信长的眼神后,就开始说着之前准备好的话,“织田家绝不会停滞不前,而是会继续努力壮大自身。问题来了,本家到底该向着那个方向发展呢?请诸位畅所欲言。”
林秀贞话音刚落,柴田胜家就一挥拳头,瓮声瓮气地开口道:“三河!自然是三河!老主公生前年年不忘的就是打下三河!现在今川家新败,治部不在了,根本无力干预三河。而三河那松平家的小毛头乳臭未干,立足不稳,势单力薄,人心惶惶,正是我们一举拿下三河的好机会!了却老主公生前的遗愿!”
“柴田殿下说得有理,”佐久间信盛也符合道。他的领地就靠近尾张和三河边境,如果织田家的下一步发展目标是三河的话,显然他可以在未来打下的领地里分到不少,“在下附议。”
织田信长并没有对两人的话发表太多评论,只是微微颔首,又把目光投向大厅内,“还有别的意见吗?”
“在下倒是不这么觉得,”泷川一益受到织田信长的鼓励后开口道,“三河武士自古就以坚忍不拔著称。老主公生前都已经打到安祥城下,挟持了松平元康,松平家仍不肯向我们屈服,反倒直接倒向了今川家。”
“眼下松平家好不容易趁着今川家内战半脱离了出来,和今川家产生间隙。我们若是进攻三河,走投无路的他们可能又会像十几年前那样再次投靠今川家,两者变成铁板一块。”泷川一益分析道,“我们到不如坐观其变,暗中挑拨松平家和今川家的关系,坐收渔翁之利。”
“彦右卫门,按你的意思,如果不向三河发展,”织田信长嘴角一翘,“那么该向哪里发展呢?”
“依在下之见,伊势最为合适,”泷川一益沉声道,“北伊势豪族联盟貌合神离,经过在下多年的条略,内部矛盾重重。现在本家不用担心东方来的威胁,可以专心致志地攻略伊势,必将取得突破。”
“泷川殿下这么说,怕不是有私心作祟?”佐佐成政毫不客气地出言追问道,“据我所知,泷川殿下的领地可就紧靠着伊势啊。”
“不然,佐佐殿下不可如此揣测泷川殿下,”丹羽长秀出言接话道,“我相信,在座诸位都是一心为了织田家好。刚才佐久间殿下虽然领地紧靠着三河,不也冒着被众人误会的风险提出要进攻三河么?”
丹羽长秀这一番绵里藏针的话一下子让佐佐成政哑了火,如果他再攻击泷川一益的话,相当于把自己一派的佐久间信盛也给得罪进去了。
“米五郎,那依你之见呢?”织田信长望向丹羽长秀。
“在下的建议是美浓。”丹羽长秀微微颔首,说道:“在下认同泷川殿下的观点,不该立刻对三河动手。但是攻略伊势的话,长岛城一向宗的态度和势力可能是个不小的麻烦,在下还不知道如何解决,故而并不愿意动手。”
“至于美浓,本家手中可是握着大义的名分啊,”丹羽长秀微笑道,“斋藤老殿下临死前曾将美浓一国的‘让国状’当做嫁妆送给殿下,正是殿下出兵的理由啊。”
“其他人呢,都说说看。”织田信长笑了笑,依旧不置可否,而是“唰”地一下打开折扇,让所有前来的人畅所欲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进言,场面十分热闹,但是其实大家提出的方针大多数都是和自己的领地利益有关。像是森可成这样来自美浓的武士,自然希望能够早日打回美浓去。而像是前田利家,池田恒兴这些织田信长的直辖部下,则没有那么多考虑的,觉得那个好打那个能立功,就支持打那个。
众人热火朝天地讨论了大半天后,林秀贞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示意大家停下来。众人会意地纷纷停止讨论,把目光投向织田信长,等待他来拍板。
织田信长“唰”地一下又把折扇收了起来,在手指间转了几圈,“啪”地一声握在了手里。他嘴上忽然露出一丝坏笑,望向雨秋平,开口道:“雨秋红叶,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在下初来乍到,还不熟悉情况,”雨秋平也没想到织田信长突然会点到自己,匆忙解释道,“而且在下是今川旧臣,回答难免会有所偏袒,不想说出干扰您的判断。”
“别管那些七七八八的。”织田信长不屑地哼了一声,用折扇指着雨秋平的脑袋,“余录用你的第一天,你就想消极怠工么?老实说出自己的看法,说不出新的见解的话,就给余滚蛋!”
雨秋平咽了口唾沫,快速在脑中思索该如何让织田信长满意。这是他在织田家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意见,如何能给众人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十分关键。不能谈那些老生常谈,也不能提之前有过的观点,还真是麻烦啊。
那不如…讲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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