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1 章 海上的幽灵船

海风习习。

甲板上传来欢声笑语,有不少年轻人在甲板上跑来跑去。

其中有个小男孩在奔跑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在围栏边吹海风的游客,连忙道歉。

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墨镜后犀利冷酷的眼神。

“!”

好、好可怕。

一身黑色衣服,还戴着黑色墨镜,口罩也戴上了……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个连环杀人犯。

“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要把脸遮得这么严实吗?”

“最近刚好有点感冒,咳咳。”江奏以手握拳抵住唇轻咳了两声,声音里带了一点鼻音,“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小心被传染上。”

“我又不是什么病歪歪的小孩子,”降谷零不以为然,“我的身体素质可是不差的。”说是不差,还显得过分谦虚,他的体能也算是除了寒河江奏以外,这几十年里警校里最拔尖的那一批。

区区小感冒而已,根本就奈何不了他。“话说生病了还吹海风,不会变得更严重吧?”

“你好担心我。”江奏道,“很有管家的潜质,说不定以后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侍应生。”

降谷零:……所以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担心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吧,”降谷零面色略显不自然,“不担心你才奇怪好不好。”

不想让对方继续开口,他主动接过了话茬,“毕业旅行定在这种地方也挺不错的,不过我听说票很难抢,除了定好的渠道之外只在网上限量发售……有很多人都没抢到,你是怎么弄到的?”

“松田买的,他手速快。”

“那松田自己为什么没来?”

“爆处部门的任务重,他们两个已经被提前拉过去熟悉未来工作任务了,暂时来不了,不过游船有好几天,他们到时候应该能赶个尾声吧。”

虽然想拉苦力,但也不强求,对方如果有其他事,她就干脆放弃把人拉到这团漩涡里,就算他们说过要共同进退,其实也不是非要他们入局不可。

尤其是萩原研二,本身已经惹到了组织注意,如果这次的事情再插手就过分显眼了,要是死在琴酒手里……剧情大概会变得一塌糊涂。

到底还是有点心软了……换做是从前,这些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至于诸伏景光,双方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对方已经消失了一小段时间,也许下次再见就不再是“诸伏景光”。

降谷零用余光看了一眼她的侧脸。

刚开学那段时间,寒河江的身体好得不可思议,别说感冒了,就算在操场上跑50圈,其他人累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她也还是跟没事人一样,甚至还能当场表演后空翻(降谷零:……)。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大概就是从之前那次没有征兆的晕倒开始,她的身体和从前相比很明显差了很多。

虽然最近的体检也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但是,这中

间有一次他因为工作和学习上的事想去请教对方,可是寒河江还是意外地陷入了奇怪的昏迷中。

现有的医学范畴无法调查出原因,就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他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忧虑。

“现在像不像是在度蜜月?”江奏看着甲板上另外一对情侣,突然开口。

降谷零:“……”

还好他皮肤黑,还不至于被看出脸色不对。

寒河江总是喜欢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大概根本没有那个暧昧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像才这么说,这句话就只能从字面上进行解读。

但是这种情况,不管是顺着对方说像,还是干脆否认这点,场面都会变得有点奇怪,于是他干脆保持沉默。

那对甲板上的高中生小情侣似乎很兴奋,一边吹风一边玩起了即兴cspy,双双张开手臂,十指交握,念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Yujump,Ijump!”

引来了周围善意的哄笑声。

“年轻人的恋爱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啊。”降谷零轻声感叹。

“你的年龄好像也不大吧,”江奏道,“想谈恋爱应该也不会缺少对象。”

事实上除了同班同学之外,受外表迷惑喜欢这几个人的女性一直都没怎么少过,只是喜欢是一回事,有勇气接触的又很少,毕竟金发警察对外的态度一向是客气疏离,看着对人很礼貌,实际上想发展除朋友外的私人感情并不容易。

降谷零:“我也已经二十二了啊。”他顿了顿,“而且……”

不缺少又不是代表谁都可以。

这话说出来的暗示意味未免太强烈,他犹豫了一下,结果发现对面的人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眼神盯着他看。

等等,对方一定不是那个意思,他谨慎地停下来。

“……眼下的事情这么多,我现在暂时也没有谈恋爱的心情。”

也不算说谎,除开答应寒河江的帮忙,警察厅已经提前找了他,希望他能成为公安的一名警察,这橄榄枝很诱人,但同时也有些棘手——公安的名声一向不太好,有些地方和他从前秉持的理念不同,他现在还是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没了?”江奏道。

“你在期待什么?”

江奏颇为遗憾:“我还以为你会说‘我的恋人是这个国家’之类的话。”

降谷零:“……”

他默默看向她藏在身后的一只手,如果没弄错的话,这家伙刚才应该是把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了。

没能听到本人说出这句台词真是一种遗憾。江奏最后再挣扎一下,“不觉得这个和你的风格很贴吗?”

他思考了一下,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确实很贴。”但他就是不打算说。

以后用来当成婉拒告白的借口就很好。

船从东京湾启航,按照原定的旅游计划,在海上行驶

一天一夜之后着陆。船是游船,上面的大部分船舱都被学校订去,为学生们的修学旅行做准备,票相当难抢,松田阵平的快手速发挥了重要作用。

伊达航和其他几个同学在船上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神情轻松。

“刚才我们把上下几层都已经检查遍了,除了在底下不让进的底舱之外,其他地方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安全隐患。”

他说得有点犹豫:没有发现安全隐患当然是件好事,但这样一来,不就证明寒河江的担心是白担心吗?

他贴心地没有多说,江奏也不是很在意。

五条悟给出的那些资料指向的地方就是这里。

海中龙气最盛,古有南海为海眼之说,山海经中有归墟,有些人认为人死后归于归墟,以人气换海之生气,可以召回死去的亡灵,让死者复活。逐光会之前的小型祭祀因为干扰被毁掉,那么很有可能直接举办大型祭祀。

山海经说归墟在东海的东边,最后地点大概在冲绳海域附近。

但是这些无法用科学验证的推理,难以当成说服其他人的证据,除非真实发生,但要是真走到那一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既然没有什么危险,那我们就可以好好休息了。”降谷零接过话茬,“船上有自助烧烤的工具,可以自助做点吃的。”

“会不会太麻烦了?”伊达航道,“我去厨房那里看过,船上准备的伙食很丰盛,有猪肉,牛肉,连羊肉也有。”毕竟日本在肉类方面偏向于猪肉牛肉,对羊肉倒是不怎么喜欢,一般不会特别提供。

“有羊肉?”

“没错,”伊达航点了点头,“不过这种肉类吃多了似乎上火吧,寒河江还没有恢复好还是不要碰了。”

又嘱咐降谷零,“如果要自己去烧烤的话,那就得早点去厨房要点还没处理好的肉类。”

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向厨房借了炊具另外煮了一些好消化的粥,寒河江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吃的太油腻。

他端着粥走到寒河江所在的船舱之外,敲了敲门,没有人回。

江奏收到了琴酒的特殊简讯。

消息在屏幕上闪了闪,不过两二秒的时间就开启了自动销毁程序。

船上的通讯信号并不好,不过有卫星电话,她等其他人都离开,用电话拨了回去。

“你在哪里?”

“太阳神号。”

对方的语气明显急速了一些,“你为什么会在太阳神号上?”

“警校毕业,我选择坐船修学旅行,有什么不对的吗?”

“想办法从那艘船上下去。”

“你觉得这可能吗?船已经开了,我没事跳海做什么。”

电话里沉默了一秒钟,似乎是在酝酿某种决心。

“太阳神号上有救生艇。”

“给我一个理由。”

“这是命令——”

“我现在不是你的下属,Gin。”

江奏隐约

听见转角处的脚步声,“我选择拒绝你的命令。”

不管那边传过来什么反应,她直接挂掉了电话,从容不迫地走出去,正好遇到拐角端着粥的降谷零。

“我刚才去房间找你没看到人,”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无奈道,“不是生病了吗,出来乱跑做什么。”

“在房间里呆久了有些闷,出来透透气,”江奏端过他手里的粥,用勺子舀了一勺,毫不吝啬地赞赏道,“味道很不错,有另一个男人的味道。”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他目送着寒河江奏往房间走,又往电话亭的方向看了一眼。

刚才……她是在跟谁打电话?

夜晚的大海比白天要更多几分视觉上的寂静和幽深,船行驶在海上,只有船灯照亮周围几十米的能见度,其余地方昏暗一片,水腥味扑面而来,偶尔可以听见海鱼跳跃的声音。

降谷零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

他的睡眠说不上很好,一向都很浅,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总感觉有些睡不着,干脆翻身从床上起来,走到甲板上透透气。

冰冷的海风拂面吹来,一下子让人清醒许多。

他转过身,背靠在围栏上,见到迎面走过来的人,打了声招呼。

“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不着。”

“还是因为那个组织的事吗?”降谷零放松地把手搭在栏杆上,“不用太在意了,就算这回是失误也没有关系,没发生什么事总比发生了要好。”

“说的也是。”

两人安静下来,没有说话,气氛也不显得尴尬。

黎明之前总是显得格外寒冷,天色也黑得深沉,像浓稠至极的墨,吞掉所有光亮,滴滴嗒嗒地从天上落下来,汇成了游船行驶的这片海域。

“你身上有好多秘密,奏。”降谷零道,“你好像笃定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我总是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也许是渠道的原因,他也没打算深究。

“你希望我对你毫无保留吗?”江奏反问,“但这是相互的,如果你对我可以,我也可以。”

她并非是在开玩笑。

单靠一个人干掉组织基本上是做不到的,因为组织不仅仅是一群人,但是已经根深蒂固、融化在普通人群中的毒瘤,想要祓除,非得依靠国家力量,而她对此恰恰毫无兴趣。

如果降谷零愿意付出同等的坦诚,那么她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打破原先不和其他人结盟的固有观念,如果对方做不到,只希望她尽可能展现诚意、付出情报,那她绝对能做到袖手旁观,毕竟天然的立场不同,没必要非得双手线上情报剖析自己去祈求他的信任。

降谷零浮于表面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现在的他或许能做到,但他不能替将来的自己做保证。

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

“我……”

他刚要开口,船体忽然大幅度地倾斜了一下。

短发女人身体向他倒过来,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降谷零伸手想去扶,对方的身体和地面成45度夹角后,很快又顺着船体恢复,像个不倒翁一样站回了原样。

“……”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家伙动不动就爱炸牛顿棺材,不过真的看到的时候还是没那么容易习惯。

等回过神,他才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海面上漆黑一片,只有全身周围的水波剧烈的浮动着。

“大概是触礁了。”

“怎么可能触礁?”降谷零抓着围栏往下看,只觉得匪夷所思,“这又不是初航。”

这条航线不知道开过了多少次,早已排除掉了危险,又不是冬天有冰,船长也不是新人,甚至是上过朝日新闻的老船长,还有过一段长达几分钟的专门采访……一个几十年的老手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心里浮起了强烈的不安感,于匆忙间看了寒河江奏一眼,见她的脸上仍然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船上的异动显然已经惊到了其他人,夹板上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很快船上的喇叭打开,里面响起船长的声音。

“请大家不要惊慌,刚才只是发生了一个小小意外,对行船没有任何影响,请大家回到舱内好好休息,享受美好的行程……”

有不少人接受了这个解释,过了一会儿,纷纷离开甲板,回到舱内。

那种不安的感觉却仍然没有从心里褪去,降谷零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会儿,“……船是不是有一点倾斜了?”

船在海上行驶本身就有波折,不可能如履平地,但他隐约觉得船体比之先前,似乎正在往侧方下沉。

他稳住身体,和寒河江奏一起去查看底部船舱,换做白天,这里还有人守着不让进,但是现在也许是值班的人懈怠疏忽,两人一路都很畅通,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糟糕的是,船舱果然已经开始漏水了。

“按这个速度……要不了多久,整艘船都会沉掉!”降谷零眼神凌厉起来,“必须要尽快通知其他人离开!”

他没有说再去找船长,以船长的资历不会不明白刚才的意外会导致什么结果,但他选择说出那样的话就意味着他有意隐瞒这件事!

这不是意外,而是彻头彻尾的一场人祸。

游船的喇叭再次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盘旋在船体上方,已经陷入梦乡的游客们从梦中惊醒,听到警告的广播之后慌忙从船舱里走出来,乌泱泱地乱成一团。

“大家不要着急!”伊达航凭借着高大的身材主持局面,“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几个小时已经完全够所有人坐救生艇到达安全区域,请大家不要紧张!保持有序,避免拥挤踩踏到其他人!”

比起成年人,学生更容易被安抚,人群很快就平静下来,听从指挥,有条不紊地坐上救生艇。

原本暴动想要伤害无辜学生的船员已经单独被捆绑扔到了一边,降谷零完全没什么好脸色,“老实点,

别乱动。”

“没有用的,难道现在你还没有发现吗?被绑成麻花状的船长望着海面?_[(,脸上浮出了怪异的笑容,“船上的救生艇数量不够,没办法让所有人都离开这里,这里离上岸还有很远的距离啊……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把其他人都杀了。”

江奏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叫停,“把他们从救生艇上拉回来!”

伊达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对她的话没有起一点疑心,飞快照做,被拉回来的人脸上刚露出不满的表情,想要骂几声,却发现救生艇正在下沉。

既然会考虑到数量的问题,那么说不定救生艇也有问题,想要坐船离开恐怕有些困难了,要是之前答应琴酒坐救生艇离开,估计早就喂了海里的鱼。

降谷零从没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愤怒,他和地上被绑着的那群船员仿佛掉了个个,似乎他才是被绑的、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船长道,“杀了我也没办法造出足够的救生艇。”

他平静的神情之下充满着可怕的疯狂,“这群孩子的生命会换来真正有价值的事物……他们从小生活在这个国家,现在也到了该为自己国家做贡献的时候了。”

伊达航检查了所有的救生艇,发现上面几乎都被做了手脚,没有留下丝毫余地,有些火大的一拳砸在船舱上。“可恶……”

死亡的寂静在船上迅速弥漫,不少学生受到感染哭泣出声。

“太阳升起会带来新的希望!”扭曲又变态的大笑声压下了哭泣,“这是重生!”

一缕阳光刺透厚重的云层照射在海面上,海平面的远方,忽然出现了无数细小的黑点,慢慢的在视野中越变越大,越来越近。

降谷零拿过望远镜,最前方的船只驾驶位上坐着千岛初华,身后跟着了一大群人身上都穿着警察制服。

“不……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过来?”船长喃喃道,“不应该会有人来才对……”

降谷零看了他一眼,心下微沉。

没有时间继续细想,几个警校生很快跟着赶来救援的人,一起配合疏散人群,送学生上船。

一直到最后一批人也成功登船,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正打算上船,忽然又听见船上还有求救声。

他毫不犹豫地回转过身。

有人不小心把腿卡在了破裂的船洞里,他花了一点力气把对方解救出来,连续几个小时的高强度运作和心力损耗已经让他全身乏力疲惫,暂缓了几步等喘过气。

咚!

一根木棒猛地朝他敲过来!

所余不多的警惕心让他发现来自后方的攻击,降谷零往旁边闪避。

他躲开第一下,却没能躲开第二下。

船体再次剧烈地摇晃,武器击中肩头,他不可控制地往后滑下,猛地撞到了围栏上,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地掉入了海中。

扑通——

砸到了水面的身体如遭重击,喉咙口似乎有腥甜味,他努力吞咽,挣扎着想浮出水面,却无法控制着自己被卷入船体下沉的漩涡里。

他听见氧气从肺部离开的声音,透明的气泡咕噜噜得从身体里流失。

他听见胸膛里心跳越来越剧烈的跳动。

他听见死神的倒计时。

他听见又一声扑通。

似乎有什么……沉到了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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