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听的几个新生警察彼此对视几眼,目光都被说得有点动摇。
“我说明一下,”江奏抬头扫了他一眼,那眼神过于漫不经心,菊池优人被看得有点火大起来,“只要疑似有嫌疑的都有可能是动手的人,你们父子关系不合,从动机上来看,你也有需要解释的地方。”
“我和爸爸什么时候关系不好了?我们只不过是因为一点小矛盾吵了一下,怎么可能杀——”
他突然卡壳。
因为如果按照这个逻辑,那他之前对菊池夫人的指控就可以直接反噬到自己身上。
原本被菊池优人说的话触动的几个警校生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对啊,照他自己的话来说,同样是发生矛盾,真要论起嫌疑来,他自己也逃不过。
江奏记录的笔尖一顿,“菊池仁到目前为止的确定消息只有失踪,还没有死亡,菊池优人先生,你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地觉得这其中一定产生了致死性的矛盾?”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交加,假作镇定道,“刚才只是口误而已——”
“你的眼泪和一腔爱父之情的控诉大可以等到菊池先生的丧讯确定了之后再表现,现在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谁有嫌疑,警方自有论断。”江奏合上笔录,“菊池优人先生,时间是宝贵的,希望接下来你能提供有用的消息,为了你亲爱的爸爸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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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情诗的都这么厉害吗?菊池仁出轨的对象都能排成一个班了。”
萩原研二翻了翻笔录,叹为观止。
大概是为了突出菊池夫妇之间的矛盾,菊池优人提供的绝大多数消息都是自己亲爹出轨的对象,从餐饮业到飞行业,从教师到健身教练,涉足相当之广,他就像一只狗一样,恨不得每个地方都留下自己的痕迹。
他们另一边也在同时做排除,去调查了如月千代——也就是菊池夫人的背景。
如月千代和菊池仁在读书时期就互相认识,那个时候菊池仁还是如月千代的家教,虽然是师生关系,但是界限并没有那么严格。
“我去查过了他们两个从前的作品,”诸伏景光道,“菊池仁确实有文采,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不少出名的俳句,论坛里现在还有讨论的帖子,如月千代也写过散文,俳句,但没什么文采,和菊池仁的差距很大。”
“而且菊池仁那些出名的诗里有不少情诗,”猫眼青年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感情细腻,差不多全是男性视角的,他也被媒体戏称为‘昭和源氏’,而如月千代走的是豪放派路线,两个人并非同一种风格,我个人觉得,女方代笔的可能性非常低。”
但并不代表如月千代的嫌疑就此排除,毕竟她还可能有其他动机。
“他们两个在读书的时候似乎只是关系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在一起。”
“如月千代毕业以后一直没有结婚,选择了留下,菊池仁在学校里当名誉教师,第一任妻子死亡后,他为了照顾亡妻留下来的孩子
菊池优人就和同校工作的如月千代结婚了。”
江奏:“私生活混乱的人也能当教师?”
“我们知道的这些,
除非目睹者亲口所说,
绝大多数在媒体那里都只是捕风捉影。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在公众面前总归都掩饰得不错,认真解释也勉强解释得过去,”降谷零道,“采访到菊池仁这种问题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坚决否认,这种坚定的态度取信了不少人,而且他本人具有明星效应,名气可以带动不少生源,学校根本就舍不得放弃他。”
但越调查就发现,这家伙的道貌岸然是表里如一,要救这种人,即便知道是职责所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快。
“不过根据附近的邻居说,菊池夫人虽然从小将继子带大,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好,菊池优人从来都不肯叫如月千代妈妈,抵触心非常强。”
所以他也很有可能往继母身上倒污水,交代的那些情报不能完全取信。
“那么菊池优人说的话就有作假的成分在了,”一名男警察道,“我觉得菊池夫妇之间的关系应该没有菊池优人说的那么差。”
“为什么?”大滝若菜道。
男警察解释道,“如月千代在和丈夫结婚之后就辞去学校工作成了全职主妇,同时又负责菊池先生作品的经纪人职务,掌管着经济权——家里有钱,丈夫又是在外有名的作家,她每天只要买菜做饭就能坐享其成,就算菊池仁花心出轨其实也挺幸福的,毕竟外面的那些女人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
“你的意思是只要交了钱就可以在外面乱搞?”
“我不是那个意思——”
“嘛嘛,现在我们讨论的重点也不是这个嘛,”眼看辩论有上升的趋势,萩原研二及时截断危险的话头,“作为一个同样有才学的女性,如月千代为家庭放弃事业也是很伟大的。”
“她也可以选择不牺牲啊,但如月千代的文学水平和菊池仁相比差远了,难不成让有天赋的菊池仁放弃写作把养家的任务交给她吗?还有孩子要养呢,”男警察道,“这也是基于现实的考量嘛。”
诸伏景光:“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有资格发表意见的只有当事人,我们这些外人没有资格置喙。况且这也不是我们的工作,还是早点讨论疑点吧。”
一群人讨论了一段时间,最后决定由萩原研二去拜访以及调查如月千代,也去菊池的家里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说来惭愧,”如月千代低下头,“之前确实对你们有所隐瞒,并非我诚心不说,只是因为这种事情实在让人太难以启齿了……而且这是个公开的秘密,就算我没有说,去问其他人也一样能问到的。”
萩原研二:“我能理解,菊池夫人,菊池优人说菊池仁在失踪之前最后见到的人是你,你有什么话想说?”
如月千代:“优人说的不全对,这也只是他的猜测。”
萩原研二:“您的意思是他失踪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不是你?”
如月千代:“不,这也不是我的
意思,
至少不完全,
有可能是我,也可能不是我,我只能这么说:‘在他离开这栋房子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我。’在他离开这栋房子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因为他并非打开家门之后就凭空消失在了门外。”
萩原研二:“啊……我明白您的意思,也就是说他是在离开房子之后消失的对吗?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呢?”
如月千代:“他经常这样。”
萩原研二:“经常这样?”
如月千代:“经常在吵完架之后就摔门离开,然后在外面花天酒地,等过一段时间气消了之后才回来,我不可能为这种事特意录个视频——如果事先就准备好录像,那才是真正的有预谋,吵完架之后我就直接回房睡了,他是什么时候出门的,说实话,我的印象实在不深。”
萩原研二:“花天酒地,也就是说您认为菊池仁吵完架之后又出去寻欢作乐了。”
如月千代:“是的,如果他这次也跟从前一样的话……我也没有想那么多……没想到他过了那么久还没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
萩原研二:“那您为什么不选择报警呢?只要一个人消失了24小时还没出现就可以选择报案。”
如月千代:“我不想看见他——他消失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我不想自己找罪受,妻子和丈夫两者之间并非附庸关系,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要在一起,更别提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形影不离那一步。”
萩原研二:“好的。他经常去花天酒地,经常去的场所您知道是在哪里吗?”
如月千代:“无非就是常见的那几条花街——我是他的妻子,为什么要了解他喜欢去哪里出轨?对我来说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重要,这对我来说是一个相当冒犯的问题,萩原警官,我知道的有限,我所了解的全部刚才已经毫无保留了。”
“非常抱歉。”萩原研二站起来,“也许我的问题令人不快,但以上只是出自于我作为警察的立场,并非站在道德上的审判,非常感谢您今天的配合。”
如月千代保持礼貌,冷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发表过多谴责。
“您客气了。”
他被送到门边,名作家的别墅窗外风景很好,茂盛的樱花树随风摇曳,吹落花瓣,顺便刮倒了放在桌上的小药瓶。
“最近手有点疼,”如月千代把东西复原,“所以随便买了点美洛昔康。”
萩原研二下意识点了点头,转过身,目光落在窗边随意贴着的一张小便利贴上。
“桃花丛中见早樱,内山花多娇,外人哪知晓……飘落樱花瓣。京都看花天,群集九万九千。”他轻声念出来,“是松尾芭蕉先生的樱花吧?”
和着窗外的樱花,这些文字似乎也有了香气。
“是的。”
“您真是一个热爱美的人。”萩原研二穿好鞋子,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今天真是打扰了。”
他之前检测过房屋里的痕迹,没有检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索性今天也得到了一个大致的搜查方向,不至于让人抓瞎双眼。
就是日本这么多红灯区,也不知道对方在哪……
“萩原先生,”身后的女人犹豫了一下,忽然叫住他,“他花天酒地的对象,或许我有些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