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赐予信符

所以说,徐一真不愿意面对朱元璋呢。

不必用看的,只须感觉,他浑身已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了。明明已是炎夏,却恍惚觉得冷,背后已是冷汗一片。

这是一代帝王的威压,不仅来自于改朝换代的威望,更有杀伐果决的血腥。

这种情况,他早已料到,但仍然要说,向朱元璋讨要便宜行事之权。哪怕为此恶了朱元璋。

这是他深思熟虑的。

今天一天所做,都在他意料之外。

先是,一早出城,本以为马上就能过江,却不想在江边小小村子里绊住,更没想到疫病先他们过江。

再是,出城之后又要回城,前往官府得了人手,又去了保生堂得了药材。

后者的帮助在意料之外。徐一真本是想采买的。但若说出意外,却不至于。

身为药铺医馆,治病救人是分内之事。身为商人,没有有钱不赚的道理。即便它既没有医者的担当,也没有商人的贪婪,更是小心谨慎不愿淌这浑水,也不用担心。

一者为官,一者为民,以官身压下来,它没有选择余地。

但对于应天府,众人都提了几分小心。刁难、推脱、诉苦乃至甩手不管,都多少考虑到了。即便锦衣卫当面,也只能在态度上赢得几分,若真要摆烂,为官的谁没几分手段呢?

足以让人心里憋屈还抓不到什么把柄。

但应天府竟然极为配合,并没有让他们去找县衙,而是差人通知县衙派人来援助。不说效果如何,至少态度是摆正了,想必之后的帮助也不会拖沓。

但应天府如此,其他地方官不见得如此。

他甚至觉得,若非是在应天,皇帝脚下,若非几年前覆灭胡惟庸一党,朝野上下人头滚滚,应天府尹不见得这么好说话。

洪武四大案,虽然都杀人无数,但其中空印案、郭桓案是极广大地波及了地方官。胡惟庸案、和蓝玉案,虽然杀人也很多,但地位若是不高,人脉若是不广,怕是想被杀都没有门路。

出了应天府,问问那些县官吏员,谁认识什么胡惟庸啊?

即便是空印案,也最多下探到知府一级,县官怕是无缘被斩。

这种情况下,要让那些地方官配合,难。或者碍于官品和锦衣卫的存在表面配合,暗地里却吩咐人阳奉阴违,那还不够添乱的。

而没有地方衙门配合,单靠各地的惠民药局和医官,治病都难说够,更不论其他了。

徐一真说了因果究竟,便不再多说,跪倒,低头,等待朱元璋裁决。

朱元璋半天没说话。

朱元璋不说话,旁人更是连搭茬的勇气都没有,呼吸都放缓了,生怕被皇帝注意到。

半晌,朱元璋说了声“去”。

去?去干什么?

正疑惑,徐一真眼前多了一双脚,循着脚往上看,见是王公公,拖着一锦缎铺就的托盘,正一脸复杂羡慕的神色看着他。

“此信符赐予尔等,助尔等北上制瘟。”朱元璋的声音传来。

“谢皇上。”徐一真磕头谢过,接过托盘,见盘中放着一块黄色令牌。

这黄色既不是金的明黄,也不是铜的赤黄,介于两者之间。朝上正对着他的一面阴刻着两个字是“信符”。

“持此信符,如朕亲临,有不尊号令者可就地斩杀。”朱元璋声音平淡,内容却血光淋淋:“持此信符,朕须得三点要求,你且听好。”

徐一真连忙重新低头,恭敬地摆出聆听状。

“此信符并非只赐予你使用,是赐予你们两人使用。”朱元璋淡淡地说:“若有人取信符以谋私利,便是欺君之罪,当斩。”

徐张两人心头一凛,连忙恭敬听命:“遵旨。”

“此信符使用,须得你们两人商议之后达成一致,若一人反对,便不可动用。”

“是。”

“回朝之后,上交信符,陈述信符使用的前因后果。”

“是。”

朱元璋总结陈词:“有此信符在,当无人敢阳奉阴违,耽误制瘟。”

走出武英殿,张长贵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仍然心有余悸,小步来到徐一真跟前,不由埋怨:“徐大人,你可真是胆大啊。为何之前从未跟我说过,害我一个措手不及。

“若早知你竟敢如此,我非得让你打消这念头不可。”

徐一真也是一身冷汗,托盘递给了王公公,此时拿着信符,才翻到另一面,上面刻着十二个字是:“皇帝圣旨、合当差发、不信者斩”。

听张长贵这样说,徐一真不由笑说:“总算结果不错。有这信符,到了江北,我等治疫便能得官府助力了。”

“怕是难。”张长贵摇头:“助力不敢想,最多能不受刁难罢了。”

徐一真不解:“这是为何?”

“疫病都过江了。”张长贵问:“江北信使却还没过江,朝廷也未收到江北疫病消息,只知黄河决口。你以为为何?”

不等徐一真回答,张长贵便自答了:“要么,是江北无事,不值得汇报。所谓疫病不过是一两个村子的疖藓之患罢了。”

徐一真摇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古往今来莫不如是,何况正值盛夏。”

正值盛夏,黄河大水之后人畜尸体顺水漂流,腐烂,污染水源空气,即便后世也是如临大敌,何况是明初。

张长贵点头,神情沉重:“另一个可能,便是瘟疫早已失控。地方官府已自顾不暇,无力再派出信使了。”

徐一真闭眼想了想那个画面,想象不到。

自幼时从元大都来到金陵,见到的死人多是因战乱、饥饿,自然有因病而死的,却不是疫病。大约也是因为,那个年代死人太快,疫病根本来不及传播吧。

但如今王朝定鼎,虽然边关仍在打仗,中原却早已和平。以疫病死人,且让官府来不及传信中央,即便其中有黄河决堤的因素叠加,也无法想象。

“加之本身还要救灾。”张长贵说:“地方官若尽职尽责,怕是早已分身乏术。若懈怠松懒,疫病之中怕是也难以活命。”

这……

徐一真看了看手中信符。那我拼命得到这信符有什么用?为了在朱元璋面前刷存在感么?

“徐大人不过是经验不足,不必沮丧。何况有此金符总比没有好,若真遇到事情处理起来也方便一些。

“只是徐大人如此作为,怕是会恶了皇上。”张长贵提醒说。

徐一真不以为意:“我并不打算一直为官。若皇上贬我为民,我是求之不得。”

张长贵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叹息一声:“圣心难测啊。”

什么是惩罚?你想为民,皇上将你贬官为民。这不是惩罚。非得是让你一直做着官,再在其他方面找补回来,这才是惩罚。

古往今来,此种手段玩得最炉火纯青的,当属乾隆。相比起来,朱元璋手段就粗暴了些。前者最多让人神经。后者非得被扒层皮不可。

对于未来,张长贵隐隐有些猜测,而徐一真茫然无知。

两人出了宫门,跟宫外等候的六爷、秀儿汇合之后便前往观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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