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某缓缓咽下食物,又抿上一小口,才继续道:“老夫听闻,渔州如今正在大兴土木,除去镇西王府,还有十座大城破土动工,引无数劳力前往寻活计,可有此事?”
“是,是,渔州自从有了主子,安定不少,故而便开始有人建城以安百姓。”
“哦?不是江逍遥所为?”老者好奇道。
江凡道:“这俺可不清楚,但听说这十座大城都是名门望族发起修建的,坊间传闻,王爷给了很好的条件,然后这些豪门都想趁此机会当上一城之主呢。”
“呵呵,倒是个好机会,修建城池,自立为主,也能入了那江逍遥法眼,权、利两得,听的老夫都有点心动了。说不得,择日真该走上一遭。”
“那俺可要代表渔州百姓,欢迎您老。”
“哎——蒋小哥,老夫不过做些客栈生意,迎送南来北往客罢了,渔州如今人流往来频繁密集,正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客栈?江凡心头一动,不由扭头看向自己下榻的悦来。
张某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微微笑道:“老夫便是这悦来的掌柜。”
江凡心头微动,悦来客栈掌柜?这等人物怎么会找到自己一个耍猴人闲聊?
心里疑惑,口中却哎呀一声:“这可没想到,悦来客栈遍布天下,您在岱城悦来当掌柜,难怪气度不凡,满身富贵气。”
他说满身富贵气的确没开玩笑,这老头浑身镶金嵌玉,光是宝石大戒指就戴了十个,一个指头都没少。脖子上挂着那串珠子也不知道是啥,个个鸡蛋大小,流光溢彩的,绝对不是凡品。
但说来也怪,这些东西在旁人身上就显得扎眼而媚俗,但在他身上,就特别合适,特别自然。
或许是他骨子里透着的那种富贵命,也或者是因为他气度随和,反正就不会让人觉得别扭。
“今早看到小哥似乎也下榻小店?”
江凡忙道:“是,是。其实想寻个普通客栈的,但一问才发现,悦来的单间居然丝毫不比其他地方贵,而且这地方宽敞繁华,适合摆摊杂耍,便奢侈一把住在贵店。”
“住得起,住得起,小哥今日一场猴儿戏便得银几十两,悦来玄字号房一晚上才二百文,当然住得起。”
“倒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悦来客栈居然这么实惠,难怪遍地开花,生意做的天大。”江凡由衷道。
张某含笑:“悦来呀千年老字号,主打就是一个平易近人,从来没打算靠高价赚银子。”
“经营有道,小子佩服。”
张某笑道:“经营区区客栈而已,哪里比得那江逍遥,经略天下江山,胸怀大格局啊。”
他再次将话题回归自己身上,江凡本就想套话,自然也愿意随着说,便面带骄傲道:“俺们王爷当然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小子出门杂耍,所到之地到处都有人读王爷话本,赏王爷诗词呢。”
张某点点头:“江逍遥文采冠绝古今,属实了不得,但这文之一道,由心而生,若非其胸怀天下,焉能作出这等传诵千古之文章。”
“看来您老也欣赏俺们王爷,小子虽一介村夫亦与有荣焉,可得敬您一杯。”
张某也是欣然而饮。
然后江凡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但是张老啊,这里可是岱城,还是少谈镇西王的好,小子可听说……”
他犹豫一下,似乎有些胆怯。
张某反倒呵呵一笑:“无妨,岱城也不能堵天下人的嘴巴,悠悠众口,哪里是堵得住的。小哥说的不错,山上那些个老腐朽,的确对你家王爷很看不惯。”
他居然张口就称老腐朽,江凡心神一震,脸上显得有些心惊:“可……可不敢说……”
“有何不敢,五老啊,生死老病残,你听听,这一个个的,都什么名号,听着就是老古董,十足食古不化的老腐朽。”
江凡似乎不敢接话,只是一味陪笑,甚至还时不时四下张望。
“小哥无需胆怯,泰岳乃圣地,岂能因世人言论降罪,放心大胆谈就是。”
江凡小心翼翼道:“可也不是吧……小子就没少听说这种事……”
“哼!”老者摇摇头:“都变了样子,忘掉初衷。”
“小子一介村夫,不敢妄言,但您老说这就奇怪,镇西王怎么就得罪五老了呢,害的小子走南闯北,有时候都不敢自报家乡。要不是看您老和善……”
老者淡淡一笑:“道啊,道不同罢了。哎,跟你说,你大概也听不懂,简单说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却很冲突。”
江凡半醒悟一般:“是不是就像小子家,大哥认为要种田才是硬道理,二哥认为想发家还要经商,小子却认为祖宗传下来的猴儿戏不能丢,都想让家里好,但做法不一样……”
张某轻轻摇头:“也对,也不对,你只是说做法方面,但忘了初心,也并非都想为了家里好,或者许多人就是想要自己更好而已……”
江凡满脸迷惑的挠挠头:“小子听不明白。”
老者看看他微微哂笑:“唉……无知也是福气,有时候啊,高高在上者,未必能像你这般村夫过的愉快。”
江凡嘿嘿笑着:“小子只是想一日两餐饱腹,居有瓦房三间,日子就挺好了。若是过节打二斤肉,秋祭再换件新衣服,便十分满足。”
张某含笑:“简单质朴,黎民百姓岂非都是这种想法,这百姓啊,其实最简单了,只要吃得饱,穿得暖,有的住,便不会生事,就算过的差一些,只要能活,便也安分守己,不安分的,其实是那些当权者。其争权夺利谋名才引得烽烟四起,人间祸乱,苍生流离。”
江凡有些不解的道:“您说,这圣地为啥也不管管?”
“管?”张某轻叹一声:“他们呐名为世外圣地,其实从未离开这名利场……”
江凡显得越发费解:“哎,小子粗俗,更听不懂了。”
张某笑呵呵的看着正在抱着酒葫芦眯着笑眼晃晃悠悠的小西西。
“听不懂,便听不懂吧,就像这孩子,单纯如纸,幸福对其而言何其简单,只是……有趣,这小娃娃的乐趣居然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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