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阴生子。
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一命呜呼。
可我爹没有料理后事,因为我娘死的蹊跷。
尸体死而不僵,面若桃花,身有异香。
看起来不像是死了,而是睡着了。
我爹和我娘感情很深,他固执的认为我娘还能活过来。
我爷抽着旱烟,他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
“儿啊,人死如灯灭,放她走吧。”
“过段时间再给你说个媳妇。”
我爷是老传统,传宗接代看的比天还大,新丧之时本不该说这种话的,可我爷想让我爹快点从悲痛中走出来。
我爹拳头捏的紧紧的,狠狠的往墙上砸,没几拳,就砸坏了手,在墙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印子。
“你看她哪有死人的样,爹,我不甘心呀!我去找王婆!”
王婆是出马仙,供的仙家是白仙,也就是刺猬,精通医术,村里有个头疼脑热,找王婆准好使,第一天下不来床,第二天保你活蹦乱跳。
除了看病医人之外,王婆也看事。
见我爹如此坚持,我爷默默的吐出烟雾,无力的挥了挥手,默许了,他其实是忌讳这件事的,觉得我娘死的邪,早点下葬,入土为安为好。
王婆很快被请来了,她就在隔壁村,不远,王婆进来后看了我娘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我爹赶紧追,拦在王婆面前,眼睛瞪大如铜铃,他也不说话,就是死死的盯着。
王婆叹了一口气,“大兄弟,你逼我也没用,这事我解决不了,人死透了,我没那个本事去地府捞人,你别为难我了。”
我爹指着摆在地上的我娘,手指颤抖,“她...她没死...”
王婆抿了抿嘴,小声说道:“大兄弟,你最好还是早做打算,你媳妇不是好死,怕是那子母煞,一尸两命,母子怨气冲天,这尸体不能再在你屋里放了,早点入土吧。”
我爹虎目圆睁,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你是说我媳妇是被人害死的?”
王婆连连摇头,“大兄弟,我可没说,你可别出去说是我说的。”
王婆怕沾染上因果,她是不敢认的,刚刚心急,交了底,让我爹听出话里的意思来,现在赶紧找补。
“是谁?我跟他拼了!”我爹的眼睛都红了。
就在王婆后悔上门想借口离开之时,我在我娘肚中发出了啼哭。
屋中的三人瞬间一惊。
我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孩子没死!孩子没死啊!儿啊,你快点去看看。”
我爹看着那隆起的肚子怔怔出神。
我爷看我爹不动,他入了魔一样颤颤巍巍向着我娘走去,王婆一把将我爷拉住,“别过去,这孩子邪性。”
我爷哼了一声,“这是我们老周家的种,怎么邪性了。”
我爷心里清楚我有蹊跷,对后代的渴望,让他忽略了其他。
王婆咳嗽一声,“婴儿被羊水包裹,怎么发出声音?”
我爷的嘴巴张的大大的,他的额头冒出了亮晶晶的细珠,被王婆点醒吓得他心乱跳。
我爹阴阴的说道:“原来害了我媳妇的就是肚子里的孽畜!”
不同于我爷,我爹根本没把我当做是他的儿子,他恨我,觉得是我害死了我娘,他这么想情有可原。
“周栓,你要做什么?你给我消停的!”我爷看出我爹不对劲,他严厉的训斥,阻止我爹做蠢事。
王婆也劝我爹别冲动,别犯了忌讳。
就在三人拉扯的时候,我娘的肚子突然爆开。
我降生了。
随我一同而来的是阵阵花香,浓的呛鼻子的那种。
我听我爷说,我出来后,便没再发出哭声,黝黑的眼仁带着世故,盯着人看,能把人看的头皮阵阵发麻。
我爹受不了了,他冲了出去,很快拎着一把刀回来,那把刀常切生肉,杀鸡宰鸭,磨的锋利,村里人说这样的刀带着煞气,能对付邪祟。
我爹的手抖的厉害,可他走的却飞快,他是真的想要弄死我。
我爷将我抱了起来,身子侧着,护着我,“你别在这犯浑,这是你儿子,是我孙子,你要他的命,先把我弄死!”
我爹举着刀,“爹啊!这是个祸害,不能留呀!”
我爷对着我爹吼,“有本事你就要了你老子我的命!”
吼完,我爷又看向了我,他怕吓到我,可我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个世界缺少敬畏。
王婆自己嘀咕起来,“阴生子,半阴半阳命不长。”
我爷想问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突然有村民在外边大喊大叫起来。
“开花了,开花了,桃树开花了。”
当时正是十一月,而桃树开花一般在三四月,这是邪的不能再邪的事。
王婆赶紧走了出去,向外望去,不远处的桃树开的正盛,阵阵花香传了过来。
我爹赶紧询问这异状是不是因我而起。
王婆点点头,“男劫女煞,这是桃花劫。”
王婆告诉我爹,不必对我动手,我出生阵仗这么大,重劫在身,别看是桃花劫,听起来挺香艳的,实际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是劫就难逃一死,加上我爷拼死护我,我爹放下了手中的刀。
将我娘下葬之后,我爹心灰意冷,离开了家,去了城里,不过在他临走之前,给我取了名字。
周害。
我爹还是不肯原谅我,他用这个名字来提醒我是个害人精。
没了娘,就没了奶,我是吃米汤长大的,营养不良,长的瘦小,我爷虽然救了我的命,可他对我是有怨。
我总一个人呆在屋里,本来就不见光的屋更加阴气森森。
王婆是难得的善心人,她有时候会来看我,给我送一些食物,还会教我一些字,拿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书让我看,她说我是天生的好坯子。
不知道是不是阴生子的关系,我只要学了一遍,就会了。
从我爷的口中,我知道我爹在城里过得很好,发了财,又娶了妻,生了娃,可惜是女娃,没办法传宗接代。
那段时间,我爷总在叹气,我觉得如果我爹生的是男娃,我大概就会被弃。
我九岁那一年,一个深夜,一个女人来到了屋外,说她是我娘,她告诉了我一些事,说她是帮人挡了灾,让我去村外三里外的深水潭,越快越好。
说完我娘就走了,她走的有些慌张,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我赶紧向深水潭赶去。
深水潭又叫死水潭,据说潭水下有伥鬼,会索人的命。
我潜入之后没见到伥鬼,却见到了一只小狐狸,它躺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怪好看的。
我刚一靠近,小狐狸就抱住了我,我慌了,它在吸我的精气。
没多久,氧气耗尽了,小狐狸往我嘴里吐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让我可以在水中呼吸,并且放开了我,我想它应该是吃饱了,小肚子变得鼓鼓的。
或许这是小狐狸的另一劫,而这次由我帮她渡了过去。
我跑回了家,昏睡了一天,晚上我收到了小狐狸的谢礼,一只被咬死的野鸡。
我将这一切埋在心里,成为我最大的秘密。
我越长越大,隔三差五就去潭底为小狐狸渡气,小狐狸跟我一起成长,它的毛发越发光亮,可是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吃了这些肉食,我越发壮实起来,我爷年岁大了,家里的农活我来干,练了一身好筋骨。
一晃九年,我十八了。
我以为王婆说的桃花劫是她看错了,没想到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