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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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胖鱼颤悠悠的肚皮瞬间有点凸,紫绿二色换来换去,再加个铃声绝对可以让闲杂人等避让两旁。

我这张脸本就不甚美貌(咳咳),脑袋上再顶个河豚似的变色鱼,想来更加人如其名,无怪这沉石使者脸上寒意仿佛比白日里厚重两分,伸手说不准还能接到冰碴子。

我看看他腰间剔透冰剑,又瞅瞅横跨两页的帝仙剑,觉得按净度来讲说不准二者有一拼,当下扬袖向前座前甲板一展,权做相邀,“请。”

沉石使者居高临下向我望来,目光敛动,与海面上跃动的星光几无二致。他右臂袖口空空荡荡,随风轻摆,整个人仿佛欲乘风而去,在我以为他马上要飘走时,忽见冰剑光动,他已席地而坐。我同时感觉微微寒意迎面侵来,胖鱼打个哆嗦,煽动鱼鳍转过身去,圆滚滚的屁股对着来客。我颇觉不雅,试图把它从头上扒拉下来,才伸手就被它吐了满手海水。

我收回手,若无其事为沉石使者酙满酒,“请。”

刹那凝然过后,白发使者接过古藤杯,仰首而尽,右边空袖因之轻拂,泄出其内些许罡气,他将空杯握在掌中,看着我重又开口:“好剑。”

我打了嗝,感到一股酒气直冲脑门,顺手将昆仑奇侠传递给他,“还行吧,到现在也就是个武林盟主的水平,还不如那个寒剑梓……”猛觉不对,喝多窜书了窜书了,赶紧拿酒堵嘴。

沉石使者目光从书籍上淡淡略过,道:“斩幻断虚,好剑。”

我脑筋转了转,方省起他言下所指乃是白日那真船曝影的一剑,不由失笑,“多谢多谢,勉勉强强,也就记个丁等。”

使者剔透双眸雪光一闪,忽问:“甲等如何?”

我毫不思索,“不过剑斩大千而已。”

使者霜发在海风中丝丝缕缕飘起,神色清透如水波,“其上尚有层楼?”

我笑而不答,举手又为他满杯,忽觉头上一动,却是胖鱼闻到酒香,忍不住转身倾头,我哑然失笑,将不尽酿掬满掌心,胖鱼呼哒呼哒拍着鱼鳍凑上前,嘴巴张张合合吸起酒来。

使者注目片刻,沉沉道:“其上高胜,非我所能觊觎,是此意?”他嗓音一如之前沙哑,虽是发问,语气却是甚为肯定。

我只笑不语,又向掌心倒酒。

他面上冰色稍褪,初次展出丝怅然憧憬,轻喃道:“不知其上是何光景。”又满饮此杯,目视首尾相连的古藤,淡声道:“阁下赠酒之义记下了。”顿了顿,道:“在下濮南旧。”

这名字有意思。我哈哈一笑,将那本奇侠传置上他膝头,“这本送你。此间光景虽非至高至上,也自有乐趣。”随即向他抱拳,“在下岳襄李平。”

沉石岛使者,不,濮南旧冰眸凝视话本,眼神丝丝沉凝,我还以为他要将书推回来,然而下一刻他已将话本收起,亦不再开口,长身而起,向我虚虚一礼,就此离开。

我又喂了胖鱼小半壶酒,直到它嘴巴里冒出的泡泡都带着酒气,方收起酒具,见它摇摇晃晃的在半空还不肯走,摇头叹气:“你喝多了要现原身的,到时候吓跑你相公,来个和尚来砍你我可不管。”见它鼓着眼瞪我,又加上一句威胁,“真不管。”

胖鱼无语看我,两侧鱼鳃突然鼓起,还没等我晕乎乎的醒过神,脑门已被一股夹满酒气的海水喷个正着,里面好似还夹了个什么玩意儿,冲得眉心生痛。

我拎起它一边扑棱不停的鱼鳍,不顾它拼命挣扎,扬手将它砸进海里,不过稍息,碧光又自海底缓缓浮起。

这回碧光并不与船同行,只远远照耀闪烁海面。我朝那团光摆了摆手,倚栏眺望,直到它化为模糊光点,终与海上星月溶为一片,方低头下去,但见甲板上清辉四散,有枚定水珠正停在彼处。

我俯身将定水珠拾起,只觉指间温热,这枚定水珠大小与杏核仿佛,远不及昔日归师妹所赠那枚,想来在那小胖鱼腹中磨练尚不足五十年。

可是这小小胖鱼,寿命也不过八十年而已啊。

我将定水珠收进袖囊,伏栏仰首,细数天上群星,直到夜醺半醒,方重回舱中。

舱室之中,窗冷床寂,再无旁人,唯有却邪长剑依旧闲置床脚。

我扶着桌案慢慢坐下,拾起却邪剑置上桌面,将古藤壶与定水珠并排放在旁边,一时心中渺茫茫空荡荡,似乎有许多情绪激回,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世间有情耶?无情耶?归去否?长留否?

我也不知。

我伏案而眠,耳边海风如啸,依稀想起沉石使者的空袖。

那断臂之上,分明无数冤魂孽气横缠,阻挠血肉不得再生。

濮南旧么……

——零落天涯,却悔相妒。痛绝长秋去後,杨白花飞,旧腔难谱。

不知斯人其旧日真名是何,不知这趟沉石岛之路,是否将有无数冤魂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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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抹晨光自舷窗中探进,衣袂间犹存微醺。我捂头起身,目光掠过躺在床脚一夜的却邪宝剑,不免叹气,几百年间一醉终究误事。昨夜对越莳那般粗莽僭越,不是对金主的良好态度,需慎之戒之,想想又摸出茹苓送的那面人如其名镜,前后左右照了一圈,果然还是八字眉眯缝眼扁扁嘴,烦恼顷刻一扫而空,俯身拾剑悬于腰间。此时有人轻轻叩门,乃是船上奴仆送来茶水点心,我吃得心满意足,出得舱门时日头已攀升东穹。

白船在沧海上乘风而行,只待遥感气机便停驻迎来有缘客,而早先船上的几位有缘人三三俩俩各自说笑。那位冰人使者濮南旧今日也在甲板上,面朝大海静静而立。我瞅一眼天上太阳,寻思还好不太热,要不非把他烤化了不可,又瞧见邹隽之郑筝夫妻正与一淡青长衫之人说笑,其人清异秀出容止闲雅,正是越莳,倒难得他今日穿得如此低调。

越莳望见我登上甲板,不过淡淡扫来一眼,便与邹氏夫妻继续说笑,仿若我整个人全然透明一般,与之前态度大相径庭。

我松口气,趴在栏杆上看海鸟随劈开的浪花一路飞翔,时不时敛翅俯冲入浪间,夹起小鱼小虾,复又振翅而起,但觉十分活泼有趣,正瞅得兴高采烈,忽听旁边有人咳嗽一声,“李兄好雅兴呀。”转头但见来人身形高大,唇上八字髭须,原来是那位出身望律津群岛的散修张玄桥,当下点头致意:“张真人。”

张玄桥一笑,“张某既亲眼见阁下剑斩天地,又岂敢当面冒领‘真人’二字。”

昨日船上四周为幻翳所蔽,此人本该如邹氏夫妇一般什么都看不到才对;而他居然能看透幻翳,此时又与我点明此节,倒有点意思。我谦虚几句,便道:“久闻望律津秩序严谨,外厢少见岛上真人,今日倒是有缘。”

张玄桥抚掌大笑,“李兄是想说我们那里的散修都像乌龟一般整日缩起来修炼,加上规矩太多死板无比,平常难得一见罢。”

这人有趣。我笑着摇头,“实无此意。”比起玄门正派来,散修道途可谓坎坷无比;而望律津群岛以规矩为恪,令一干出身修为天差地别的散修同气连枝,自成天地数百年,向来让人颇为佩服。

许是我笑容格外真诚的缘故,张玄桥态度更热络两分,笑道:“不瞒李兄,我也是百年来第一次出岛,实则也是个缩壳老乌龟。”

我拍栏大笑,“张兄如此拓达,实在……”还没说完,一个幼稚尖细的声音忽然从旁插入,“天下乌龟都似你这般与人自来熟,活不到千年早叫人炖啦!”

我和张玄桥同时转头,就见那位姓简的少女不知何时来到近前,此时脸涨得通红,正蠕动嘴唇欲要解释什么,却听那声音又道:“你这个人怎么长这样子呀。哎呀妈呀,亏我一心巴火的来看,真真伤眼!白瞎了那剑法,秀秀,秀秀,快带我走!眼睛要瞎!”

伤人眼的那个人,不用说,正是区区在下我了。

至于伤人心的这个声音么,分明自这少女身上发出,可她嘴唇不过微动,神色更是窘迫,无论如何也不会这般出口伤人。我牙疼的望向她裙摆,果见裙据之间贴了个巴掌大小的小绢人,因与她裙裳同色,且轻薄似纱,本不易被发现——若这小绢人不曾此刻这般俩小手掐腰喋喋不休的话。

张玄桥笑得胡子都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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