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沉石岛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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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如瀑,雾气迷蒙。无数殿宇峰泉或浓墨重彩,或轻描淡写,浮缀天穹与游云之间、

这般景色依稀有几分眼熟,一时似又重回撄锋山巅,坐看时光荏苒,足下云朵轻轻游荡,刹那间荡过数片云头。

唯一不同之处,便是此处流转无休的并非云朵,而是秀水明川。

风声潇潇,漫野枝叶沙沙摩挲。

我抚剑环望,但见云天交接无垠无际,不禁起了丝兴味,指节在剑匣上稍稍一扣,却邪应声出鞘,寒光如水倒映星天,剑脊篆纹时隐时现,委实绝世剑器。

长剑壁立胸前,只待一声召唤,便刺破星云雾翳破空而去。

我指缘沿剑身滑下,感到冷冽寒意中,似有活泼灵动的意识紧随手指一路游弋,当手指在剑锋停住,那意识亦不再晃动。

果然如此。

纵然无主,然而经过不尽年华沉浮变迁,却邪终于生出一点自身灵识。

我轻轻喟叹。

想到赠剑之人,我本不愿与它有牵扯,任念头如何通透,到底生死翻覆,终究难掩一点愤恨与不甘。

然而宝剑何辜?

取淬天地间,飘零无数年,辛苦落下这点灵识,若无剑主蕴育,不过百载便会破碎消散,只剩空空剑尸。

仿佛知我所思,指下剑身微微颤动,似呜咽又似啸鸣。

我指尖慢慢向剑首退还,这点灵识亦似鱼儿朔源而上。

相见是缘,既然如此,罢了。

若你不负我,我便不负你。

灵识愈发活泼,与肃穆剑影相映成趣。

我哑然失笑,还剑入鞘,在些些震鸣中踏剑而上,乘风纵行。

沉石岛广阔无垠,然而无论我御剑何方,触目总是淡淡白翳,唯有东西南北四处角落似被琉璃擦净水汽,清晰可辨,余者仿佛鲜明,然而注目相望,无限景致都溶入闪烁光华,宛若海市蜃楼,随时摇摇将倾。

不仅如此,我隐觉出似有神识若巨网扣诸岛周,漫达四野,张向八方,便是云风亦只在其中开阖穿梭。

这种神识与昨夜黑暗里的魅影略有相近,叵测巨大得令人心悸,然而移眼便只余下虚无。

我手掌微拢,欲唤剑而起,却邪在足下激动颤鸣。

若此时拔剑斩下,这些虚影当会崩解,然而岛屿上所有人也随之将被抹去。

这些幻境幻声,此时正贯穿各人一生。

这不期而至的思觉令我最终仅仅止于眺望。

最近处的清晰之地乃是东向一片山林,桃花十里,灼灼其华。我有心一探究竟,跃身而下,却邪重傍腰间。

我在桃林中穿行,满树桃花灿若云霞纷纷欲燃,芳草连碧清风缭绕,行出数里依旧如此,仿佛一轴无尽画卷之内,触目唯有华年美景。

直到一树繁花之下,有人闻到步履声,缓缓回头。

我停下脚步,与他四目相望,一时时空倒转,宛若行回当年。

那年霍峰主与人来到撄锋剑山。其时我方与朱师叔斗剑又斗酒,裸衣靠在桃树下休息,霍峰主未得通报,来得急切,正撞见我捉了根桃花枝在手,模仿适才朱师叔所出数剑,当下笑骂了几句,又引荐身边蓝衫少年,“这时非澜阁越阁主之子,越莳。”

那少年年纪甚轻,神清骨秀俊雅至极,只不免有些腼腆局促,轻声道:“见过李师兄。”霍峰主在旁摇头,温言纠正:“错了错了,按辈分该叫师叔才对。”少年面孔涨红,嘴唇动了动,“师叔。”声音低若蚊鸣。

我大笑起来,“不妨事。不妨事,你是非澜阁门下,在我这里不用讲这许多规矩。”霍峰主摇头道:“千重大师兄岂能不讲规矩?”我见他虽唇边含笑,眉宇间却颇为纠结,想起这些年听过的零碎传言,不由打量那小小少年,直到他被我看得连脖子都红了,深深埋下头去。

霍峰主几番欲言又止,到底只是指着我精赤上身叹气,“无碍扈香主整天头疼,若法剑堂在此,又得是一桩官司。”

我哈哈大笑,掸掉落花披衣拱手,“师叔前几次圆场还未谢过。”又看向少年,逗他道:“千重山弟子都像我这般蛮得很,一天天好勇斗狠,你这般斯文不行,不妨到我这里多来几趟,学学什么是横蛮之术。”

霍峰主轻嘘了口气,恳声道:“如此多谢了。”又嘱咐自家后辈,“还不谢过师兄……师叔。”

少年从睫毛下偷溜我一眼,小声道:“谢过师兄。”又悄悄望过我头顶,声音落得更低,“李师兄,你头上都是花瓣。”

越莳凝目相望,向我微微一笑,“李世兄。”

此时此刻,旧日重朔,依旧桃林熏风,蓝衫磊磊。

只是桃花懵懂无知,数百年后,花犹是人已非。

我按下腰间跃跃欲试的却邪,上前见礼,“越真人。”见他转头向时发髻不知如何如何恰被桃枝勾住,两绺长发垂落面颊,愈显得檀发如墨,面似脂玉。

他亦有所感,伸手去抽桃枝,或许枝条纤细,又或他鬓发过于浓密,竟未拨分开来,反倒更扯出几分凌乱,他无奈低眉一笑,抬头看我道:“李世兄帮个手如何?”

我脚下本来在悄悄退后,被他唤住只能止步,握住剑柄点头,“好,这树捣乱,我就这削它。”

越莳粲然一笑,“解发就可,何必伤及树木。”见我踌躇,蹙眉奇道:“世兄有何为难?”

我点头,“确实有点为难。”说着手指并起虚虚一扫,剑气如电激出,几缕乌发瞬间斩落,飘飘落于树下,其中尚缠绕半根细枝,这才清清嗓子继续下去,“学艺不精,实在对不起真人。”

越莳凝视落发残枝半晌,似笑非笑睇来一眼,“世兄如此利落,实在不似学艺不精。”不待我绞尽脑汁,手扶断发之处眉头微皱,“无妨。只是这般到底不够整齐,难以见人。”又比了比另外一边,沉吟道:“都非等长。”

我本来就在努力不琢磨这个细节,他非这般反复说,就跟有个小蜜蜂努力向耳朵眼里钻一般,嗡嗡嗡的好生难受,忍了半天没忍住,建议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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