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很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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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过去我心情有点起伏,待回过神才发觉来千重派执礼弟子已接引各门各派前往宿所,而并无宾客在这个时候告辞离去。如此一来岳襄率先告辞不免打眼,且我惦记着会若草,三心二意的也没下定决心,也就顺水推舟跟着来到落脚地方,乃是坐落在落霞坞的庭院。

茹苓今日见识过一场大戏,又结交下有志一同的小伙伴,心情显然极好,精神奕奕的掏出一本全新千张券,跟严柏道她现下灵感爆棚文思如崩,恐怕天机乍现道祖点化,令她奋笔疾书,成就一代煌煌巨作。

道祖知道你入道就写小黄文,会降下劫雷劈你的好伐?

尽管我有腹诽十万,到底没出口训她。师妹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剑修正是这种锋锐最难得,有些舍不得;另一处缘由则是我如今着实也没啥底气教诲他人。

我生平未收徒弟,唯一有师徒之实的就是顾惜崇,呕心沥血两百年,结果教出个谋杀亲夫的负义人,着实对不起千重各位师祖。为了不重蹈覆辙,这回对得起岳襄剑派列祖列宗,我还是收收手,让年轻人自由生长去吧。

只是这生长方向有点诡异。小师妹对着千张券摩拳擦掌整个时辰,不过堪堪憋出三个主角的姓;一为皇斐,一为寒剑梓,一为煜星桀。

……只是姓氏而已呀,真有人姓这个吗?甚至都不是名!

旁边严柏一边叨咕她不该不务正业一边端茶送水的伺候着,看到这仨玩意儿也有点懵,吭吭哧哧的提出建议:“这些个姓氏好生古怪,与常理不合吧。”

茹苓恨铁不成钢,教育他道:“小师兄你这就不懂了。来,你仔细品品,这些姓是不是又英气又秀美又飘逸又深情,还深深充满席卷天下的王霸之气?”

严柏顽石不开窍,“我没品出来。”

茹苓气急败坏:“你就是榆木脑袋。你也不想想,主角要跟师兄名字一样我还能有读者吗?”

我叫李平怎么了?李平吃你家大米啦?

我和严柏一起向她怒目而视。

茹苓自知理亏,上来拽我袖子,假惺惺的哭鼻子:“师兄师兄,我错了我错了。你的名字才好呢,不不,是最好没有!大巧不工,正合天道!一定能早日飞升!我我我,我就没听过比师兄更好的名!”

你听过的……岳襄山脚下铁匠铺的王大锤,不也是这样大巧不工嘛。

明知她胡柴应付,可看在祝我早日飞升的份儿上还是我忍了,恶狠狠戳她脑瓜门:“不要胡闹,明日还要拜会各位真人。早些休息!”

茹苓被我戳得一个后仰,满脸苦恼,“可是还有一个没有名呢,今天那个红炮子美少年,我没想出他名字,长得那么好看,一定要找个好名。”

敢情这丫头含沙射影搞代入呢。

我目光在三个姓上扫来扫去,希望能轮得上那个姓寒剑梓的,好歹多把剑嘛,就听严师弟在那里瞎出主意,沈柳韩萧欧阳东方等潇洒好姓被他提了个遍,茹苓只是摇头,说同煜星粲三个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两人争论许久,就跑来找我评理,问我觉得那个少年的书中化身该姓什么才好。

我心不在焉,信口道:“姓胡?”

茹苓眼睛一亮,“幸斛?嗯,嗯,果然是个好姓,越品越有滋味。我就知道师兄最厉害。”说着喜滋滋的将幸斛二字映入千张券。

我牙疼病又开始犯了,一袖将两个小家伙扇入各自客房中,“天色已晚,还不快睡!”

清风徐过,抖起千张券,其上幸斛荧光闪烁。

幸斛?姓胡?

其实我也不知。

那年为晋大乘,我身往俱动天。

此界无有四季变换,年初年皆中严冬。我以冰洗剑,以雪为氅,御风踏行,年余间游遍寒石洲,虽不无所得,却皆非所求。

隔了寒石海乃有肆意长陆,其上妖魔遮天,从无人烟,或许那会是我成道的一线之机。

我剑伐神木,意撑巨帆,一路破长风斩冰棘,直入肆意长陆,自此斩妖除魔整整数年。

某日我自乘云逐雷音,忽然心有所感,低头见雪地之上银光漠漠如镜,映照天地纤毫毕现,却是一片冰湖。

我端凝许久,那点灵机越发充沛,当下运起长孤,剑斩湖心,冰湖霎那如镜片片碎裂晶棱横飞,再一剑落下,澄澄湖水如龙腾跃,漫卷长天,哗然西去。

我伸出手,在憧憧浮影中捉住一团坚冰,其内蒙蒙似藏有物。

冰封千年寒意凝塑,初一下竟未破损,我起了兴致,剑意为锥将千年寒冰凿通。

内里赤红一团,不过拳头大小,竟是头湿乎乎的幼狐。

幼狐自深梦中苏醒,吧嗒吧嗒嘴,张开眼皮挣扎着向我望来,其瞳间蓝膜未退,却方出生不久。

我一手托狐,一手持剑,心下些些茫然,也不知谁家狐狸夫妇这般糊涂,丢下个新生婴儿在此。此时冰湖毁损已尽,它再无眠栖之所,我也只能将它朝袖囊里一丢,继续逐雷。

许是袖囊漆黑,幼狐心生怯意,开始放生嚎啕。它眼睛尚未睁全,嗓门却极大,险险将我从云头震落。

我抓它出囊提在手中,双目如剑炯炯瞪视,希望凛冽剑意可止其啼。孰料这幼狐不管不顾,只管闭紧双眼使劲蹬腿大嚎大叫。

我思量半晌明白过来,它沉睡千年方醒,眼下怕是饿了,当下掏出故思藤,折下一段嫩枝对准它嘴巴浇下清露。

这招果然好用。幼狐闭着眼,前爪抱紧枝条大口大口吸允露水,再也没空嚎啕大哭。我见状又给它掰了根枝条,将幼狐带枝条一股脑塞进袖囊。不想手刚一入袖,这幼狐复又张嘴大哭,连露水也不肯再吞,等我将它掏出,耳边哭声立止,它又开始津津有味饮露。如此反复几次,我明白幼狐离开掌心便要哭闹不休,一时无法可想,左手握住这只还没长毛的幼狐,右手夹枚嫩枝,一面长吁短叹一面喂它清露。

幸喜此处非是臻岚天,万里无人烟,无人瞧得见我这狼狈模样。

我以为很快就能为这头幼狐找个安身地方,然而肆意长陆危机遍地,妖魔互相残杀更甚人间征伐;寒石洲上则人人闻妖色变,只劝我速速斩妖除魔。

天下之大,竟无一处这小小弱狐栖息所在。

无奈何,我只得携狐游历,决心待寻得成道的一线契机后便带它回返臻岚天。

这一游便是十四年。

幼狐血脉神异,生长极缓,十四年间也不过从巴掌大长到我小臂般长。它一身胎毛犹未退,软绒绒的极是柔细,平素要么缩在我怀里要么趴在我肩头,总之绝不肯入袖囊,虽小小年纪狐性极其倔强,我也只得任它去了。

小狐虽难缠,也有熨帖时候。晚上我在林间休憩,便让它蜷在胸口,它毛茸茸的一团,蓬松尾巴搭上我颈间,一双眼睛水盈盈几乎透明,喉咙里叽里咕噜。我知它心意,手指天边明星,告诉它那边便是臻岚天,那里有千重山门和我的撄锋剑山,夏天山花盛放,草木精灵飞舞其间。

有时候我会在星月间阅读道典,小狐狸在身边疯跑,不一会就撞进胸口,四爪抱住我脖颈嗷嗷直叫,这是要我陪它玩。我摘下定水珠信手抛远,小狐狸咻咻追逐而去,片刻后叼珠跑回,歪着头看我,眼睛比宝珠更亮。我笑起来,在它头上撸一把。如此几次,最后它总是四爪抓住定水珠,蹬刨不休。

如此匆匆十四年,这一日我正修炼,忽然心念稍动,山野间现出七位修道人,皆入炼虚境。

当先人手指幼狐,道是此狐身负上古妖皇血脉,至为不祥,要我交予他们剥皮拆骨,以谢天下。

我摸了摸簌簌发抖的小狐,将它掷进袖囊,手执剑柄,环目诸人。

道人森然道:“莫非阁下竟欲与天下为敌?纵使你是臻岚天李剑尊,又岂能敌我等联手?”

我大笑不已:“纵天下敌又有何妨?我李阁行事岂容他人置喙!”

那场鏖战实是平生未有之凶险,我虽最终得胜,亦元气大伤,肩背重伤,目之所急尽是斑斑血迹。

小狐狸钻出袖囊,眼泪汪汪咬着我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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