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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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虚真人自有三道分/身,一为丹下、一为婴下、一为虚下。待破境入大乘,三道分/身归一成就真身。之前若分/身受创过重,则大乘无望。因此炼虚真人平素会将三道分/身隐于识海之中以求万全,非至关重要之事不会遣其出行;而这当中最最至关重要之事,莫过于审视过往,斩却心魔。

而有些小境洞天金丹之下方才允入,莫非顾惜崇心魔缠身,须得探往日寻旧因?

我对窗思忖,将他金丹之前若干修道经历悉数捋过,以求端倪。

那时顾惜崇尚在年少,不似如日后般乖戾孤僻,因我代师传道,因此对我亦颇是依赖崇拜。

每次他游历归来,总要往撄锋剑山小住几日,拉着我巨细靡遗讲述经历,连误入青楼花魁见他玉树临风自动投怀送抱这等事也要一一回报。

我听他义正言辞道是自己如何坐怀不乱目不斜视,一面欣慰他心无旁骛专心修道,一面略感遗憾,遗憾他不曾在红尘俗世里打滚。如此于世情片尘不染,不动心则已,若动心便恐道基动摇。

顾惜崇见我沉吟,面上变色:莫非师兄不信我?

我摆摆手,待开口教诲,却又觉其中道理精深,他如此年轻恐怕不懂,便举出旧例。

掌门真人的三师弟,我本该唤声师叔的程长老,修为高深已入炼虚境中,本以数百年内会跨入大乘,不想某日分身出行凡间,邂逅一女子,由此情根深种乃至与其缔结姻缘,甚至诞下子女。待其妻百年后,他伤心欲绝终至道心催折,最后居然告出山门护佑家族,如今百年已过而修为毫无寸进,想来大乘无望,终有一日恐化为冢中枯骨。

我一面在心里向掌门焚香告罪,一面谆谆教诲师弟:据说程长老年轻英俊倜傥,却十分的清高孤标,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谁想一日中招竟会情毒入骨,乃至六百年道行一夕尽毁,师弟切切引以为戒啊。

顾惜崇面色古怪,抱剑于座中沉默不语,半晌才慢慢道:师兄是欲我戒情么?

我觉得他脑筋也忒笨了些,这都听不懂,也就不再转弯抹角,直言相告:非也非也,我是说动心要趁年纪小,赶紧动心赶紧了。像程师叔这般老房子着火,那才是真真不可救药。

顾惜崇听罢半晌不语,蓦地嗤笑出声:师兄放心,我这间房子烧得早,不救也罢,说着侧头看来,眼神有些莫测:倒是师兄适才提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怎么听得不像是程长老?

这小子居然疑我胡说,想我与师叔们赌剑斗酒,男人间面酣耳热之际什么小道消息递不得?当下不由打点精神,就要与他分说程师叔旧事。刚开口半句,忽闻群峰间传来一声清咳,却是掌门听不得我诋毁他师弟,当下速速举盏吞茶,囫囵搪塞:下次再说下次再说。

月色依依,旧事一夕忽忽如潮。

夏日蝉鸣切切,我低头,但见风露清清,两袂微湿。

纵我以为轻轻放下,一时亦不免低回。

两百载半师之情,同门之谊,本以为大道携行,谁想有朝一日竟会落得这般境地。

然而是谁说过,人生逆旅,便不曾走出来,也终须走下去。

不过看起来顾惜崇遇到的麻烦还真不小,要他接连掏出九兮石、无心火、三苦柴和定真炉来邀请人手。千重派山门之中筑基完满的好手着实不小,他居然大出血请外人,看来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还是没改。

当然,不乏另有缘由。

我抽剑出鞘,以剑为镜仔细打量自己,确定自家面貌和李阁再无半分相处,当真称得起平平无奇四字,绝不会被人霸气侧漏的宣告“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当下十分的心满意足,长剑回鞘回屋睡觉。

忘了说,这柄灵剑乃是遗珠阁免费赠送,物美价廉十分好用,我决定把掌柜道士的前面个那个奸字抹掉。

翌日清晨,顾惜崇神意传来一纸小舟。我手指方触纸舟,舟身骤然迎风暴涨,顷刻间化为长三丈宽三尺的飞舟。

我跨入这梭小舟,身体顿轻,纸舟微微一颤便升入半空,随即越拔越高,直至云上。

修到金丹之境方有飞天遁地之能,这种迎风掠云的感受已两年未有,我着实有几分怀念,当下倚剑而立,观望山川若流云伴鹰从。

纸舟虽柔弱,捷可追光,不过日半已向南行过万里。

下方大陆正值冬日,万里铺银雪飞如絮,我辨处乃是洙南州。又过上多半个时辰,纸舟行势放缓,舟头略略压低,自云间扎下,逐渐压入一片山地间。

此处旷野几无人迹,山峦几重弯,当中夹出数条湖泊,虽在数九寒冬,依旧热浪奔涌烟雾蒸腾。湖泊中央宽达数十丈,彼此相连之处最为狭窄,仅容四骑并行,一放一收,如数颗明珠被银丝串起。

我微觉讶异,这般地形好不熟悉,正是洙南州七珠湖。

这里确有一处小界境天,数百年前我曾来过,也因此得遇莫大机缘成就金丹,然而此地对寻常筑基弟子而言终究太过凶险,在其内灵物道册被我取走后,更无值得甘冒奇险之处,因此禀告过掌门后,山门便对此秘而不宣。几百年间虽也有修行人涉足此境,却大多是散修,并无千重自家弟子。

顾惜崇只知此地乃山门禁地,据我所知亦未曾踏足于此,心魔该落不到彼方才对。

我正思忖,纸舟已落入珠湖中的一处浅滩。湖边有人正自纵目眺望湖山,玄袍玉带,面目和顾惜崇有三分相似,正是其丹下分/身。

他听得动静微微侧头,伸手召回纸舟,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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