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瞧你这家伙,既然是小丑,不就应该像个吃饱饭的蠢猪一样笑吗?”
面目丑陋的男人将小丑踩在脚底,不停地逼迫他吃下倒在地上的饭菜。
“我做什么?你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男人的面目狰狞起来,不断用脚踢着小丑的肚子,刚吞下的食物拌着胃液,又一股脑吐了出来。
出入这里的基本是中产阶级的人渣,他们高不成低不就,收入不多但足够稳定,因此在受够了社会的压力后,他们选择以更暴力的方式将负能量宣泄出去。
在奈普托眼中,这是比任何罪犯更加丑陋的嘴脸。他们平日扮演着为人平和的普通人,唯有进入这家小店时,才会把最丑陋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这些客人是病人,这里的服务者同样也是,他们已经患上名为屈服的可怕的疾病,麻木且惊恐地应付着生活。
自那以后,奈普托患上了严重的厌食症,无论多么美味的佳肴,摆在他眼前时,都会变成唤醒他回忆的粪土,这才造就他如今弱不禁风的身躯。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一个人的恶趣味,那个人坐拥这一切,安稳地坐在幕后,观赏一切的闹剧。他的身后是一位圣黑教会的大人物,因此这家有违伦理的餐馆才能长久地经营下去。
奈普托恨透了这里,在三年前,他用尽一切办法以死相逼,好在欢乐小店的老板不打算将事情闹大,并且看在最后的情分上,这才放过了他。一段时间内,奈普托对过去的恐惧占据了整个心灵,即使离开那里,那段时光也对他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令他一事无成,变成了流浪街头的乞丐。
奈普托一直不认为自己逃脱了那段恐惧,反之,即使现在回到这里,他的双腿也会止不住颤抖,好在,他可以永远是一个用笑容掩盖伤痛的小丑。
而现在,他打算做他最擅长也最厌恶的事。
奈普托拉过一位服务员的手,那是位个子矮小的女士,当她手中托盘倾斜的瞬间,她展现出一种习以为常的惊恐。
哗啦一声,她手中的果酒尽数洒在奈普托身上,而那位服务员女士立即下跪,低贱地请求客人的原谅。
那一刻,哀求的女士简直像个奴隶,很难想象,早已明令禁止奴隶买卖的现在,竟也能让奈普托升起这种想法。但在这同时,奈普托也从这倒瘦小身影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立刻大喊起来,但他不知道那些话是冲谁说的,但总之,他神经质地大叫起来,“店长!你们店长在哪!我要见你们店长!”
服务员的脸霎地白了,她的哀求并不是恳求客人的原谅,她知道,那种事在这家餐馆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哪怕卑躬屈膝,她也一定要守住这份工作!
来这里工作的全部是曾在西区的可怜人,他们无依无靠,更不懂得用法律保护自己,如果失去工作,不仅是自己或是家人,都一定会死在饥饿和疾病中。
但奈普托的大叫断绝了她的念想,她知道,如果客人提出辞退她的要求,哪怕这位客人是个没点一份餐的穷人,毫无疑问,她一定会失去这份生存的资本。
可其他服务生不会管顾这么多,听从客人的一切要求就是他们的工作,立刻有人冲进后厨,传达这位客人的要求。
女服务员苦苦哀求奈普托的原谅,她用嘴吻着奈普托破旧的鞋尖,当她狼狈地抬起头看向奈普托的表情时,那是一个她经常见到的,丑态的笑。
但与更多人不同,奈普托的笑容像极了一位小丑,很快,他眼中的笑容淡去,笑容逐渐变得悲伤。
他嘴唇轻动,对女服务员说出一句话。
对方只是瞬间就读懂了奈普托的意思,隔着糜烂吵杂的人声,她清楚地听见了。
然后,女服务员释放般地,露出一个释怀且绝望的,凄惨的笑容。
“早该死了,你们该死,这家店也该死。”
奈普托憎恨着,憎恨这里的一切,憎恨世界的一切。世界创造了心灵可憎的人类,人类支配着更弱小的人类。他憎恨着那些支配者,同时也憎恨着那些溺死在洪流的人们。
他们不懂得挣扎,才让圈套和绳索越捆越大,可以说,正是他们的妥协,才令支配者越发猖狂,令更多受害者堕入其中。
他们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作为唯一挣脱出去的人,奈普托有权憎恨他们,他有权憎恨任何一人。
奈普托·库林,他是一个不择手段的极端者,内心偏执的革命者,这样的人在真正拥有力量后会更可怕,而查理在做的,则是暂时将力量借给他。
正巧在监视后厨工作的店长终于赶来,他并不急切,在表现出足够诚意的同时,同样表现着他独有的冷静。他就如同一个装成蚯蚓的毒蛇,在为你后院松土的同时,随时准备着将致命毒素注入你的血管。
当店长与奈普托见面后,即使奈普托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店长仍旧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奈普托,”店长眯着眼睛,肥胖的脸颊挤住眼皮,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凶狠的精光,“我警告过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奈普托大口呼吸着,他正感受直面恐惧的快感,“我……我是回来,报仇的。”
店长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此话一出,两位强壮的保镖瞬间挡在奈普托与店长中间,这样看上去,奈普托简直像一只干瘦的鹌鹑崽,实在不觉得这家伙能翻起什么风浪。
很多客人毫无紧张感地看着好戏,绝大部分店员已经龟缩着躲了起来。长时间工作导致精神失常的工作者早已被处理换下,没人只需一周两苏勒,西区能为他补充源源不断的劳动力,现在这些服务员哪见过这阵仗,在他们眼中,店长比神明还要不可违抗!
“我……我签订了契约,我和恶魔签订了契约。”奈普托似是宣布,似是告诫自己般喃喃自语。
“恶魔?”店长对此嗤之以鼻,他以审视的目光扫视奈普托的装扮,狼狈,简直狼狈!他不觉得这样的人能够做到什么,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奈普托精神错乱的臆想。
“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看上去就快死了对吧?即使不死在你手里,我也会很快死于营养不良对吧?”
奈普托已经冷静下来,他叹了口气,“真遗憾,我现在不会死,即使是死,也是死在我完成所有夙愿以后。”
店长不屑地看着他,精神错乱后来找他讨说法或者报仇的人数不胜数,他还真没把一个奈普托看在眼里。像野狗一样被赶走或是乱棍打死,在店长眼中,这是奈普托接下来的命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这样的人,你根本不屑一顾对吧,如果不是还有客人在这,你早就大打出手。”
“但我已经脱胎换骨了。”
说着,在所有人无比惊骇的目光下,黑影逐渐吞噬了整个欢乐小店,装潢滑稽的小店顿时如黑夜降临般,而在黑影逐渐出现的源头上,一个更加黝黑的,拥有一对恶魔羽翼,眼冒嗜血绿光的黑影覆盖在墙面上。
黑影张开的一瞬间,屋外死一般的幽寂,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商业街,现在就像真的处于深更半夜一样,除了偶尔传来几声诡异的猫叫外,只有窸窸窣窣的,拨动草丛的声音。
场景一瞬间调换了,上一秒还是朗朗晴天,现在,呼啸的风已经在拍打小店的窗户,再加上那个始终注视他们的黑影,不仅是店长,店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了恐怖。
奈普托的地位瞬间上升,他压低嗓音,阴沉地笑了起来。
“不见棺材不落泪,这说的难道不就是你们吗?但真的让你们见了棺材,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店长一时不清楚奈普托的含义,但他清楚,那肯定不是什么善意。
“在我看来,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至极,不思进取,你们自己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因为即使没有我,也注定会有更多的痛苦临幸你。”
“但无论我发表怎样的观点,做怎样的抗争,不思进取的人只会永远的不思进取,愚蠢的人永远不会理解聪明人的想法,因为愚蠢,所以你们才会固执地坚持自己错误的理念。”
奈普托摇着头,似是在自嘲,“无力,实在太无力,这种先进,这种睿智,在权利的压迫下不值一提。”
停止思考会愚钝庸腐,继续思考会折磨自身,奈普托时常在想,他要如何脱离这种地步,他要如何才能不被愚蠢的压迫者踩在脚下?
他很失落,失落这种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为何不早一些到来。
“你猜怎么着?我觉得暂时性放弃,虽然让你直接下地狱太过清淡,但让你忏悔也没有意义。”
紧接着,恶魔的黑影凝聚为实体,他来到奈普托身边,变为一个浸泡在黑色之中,有着一对恶魔羽翼的男人。
那他对绿色眼眸如同黑夜中的光点,当人的视线与之相对时,只感觉到干冷彻骨的杀意。
在恶魔的庇护下,奈普托慢慢开口,“我要这恶人,死于万人踩踏与唾骂。”
“……”
查理动作慢了半秒,他觉得这要求似乎有点难办。
但犹豫一闪而过,不容刻缓的黑色液体将店长淹没,无数低沉的耳语仿佛在折磨他的灵魂,而每一刻每一秒,他都在感受着足以撵碎他内脏与肠子压力。
那压力仿佛万人的双脚,不顾他死活地踩在他的身体上,那耳语仿佛一句句歇斯底里的怒吼与辱骂,折磨着他的精神。
店长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破布一般倒在地上,当黑暗散尽时,那个足有两百多斤的男人已经被碾碎了全身骨架,变成一摊无骨肥肉。
在场的人全都吐了出来,然后疯了似的跑出欢乐小店,在逆流的人群中,奈普托无比平静地观赏这一切。
“罪魁祸首死于万人踩踏,间接加害者们在生存的洪流中残存苟活。”
此时的奈普托没有半点表情,在他的一对眸子中,异样的光在闪动。
“看到了吗,母亲,这就是我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