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男人母亲的住处被埋在雪下,一打开盖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可以看出,这个住处很温暖,也很隐蔽,男人为他的母亲操碎了心,但艾薇尔却下意识离入口和男人更远了点。
地下、室内,即使有通风口,这股热气也证明了空气不流通,即使男人说他做好了防护,可在一个满屋都是病毒的环境中,他又要如何躲避?
艾薇尔并不惧怕瘟疫,但最近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了。
查理也皱了下眉毛,艾薇尔和博尼亚也下意识与醉酒男人保持了距离,查理说道,“我先下去吧。”
在一行人之中,查理恐怕是唯一完全不惧怕疾病的,无论这具身体怎样病重,只要疾病不会侵蚀灵魂,他就随时可以抛弃这具身体。
当然,在此之前,神明的躯体是不会染病的。
但艾薇尔仍觉得不保险,她让查理拿出一个防毒面具来戴上。
“这……”博尼亚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被艾薇尔拿着防毒面具一下扣在了脸上。
当然艾薇尔没有忘记疑似移动的感染源醉酒男人,当除了查理的所有人佩戴完毕后,他们才有勇气朝温暖的地下进发。
“其实你做的也没错,”艾薇尔忽然拿回贤里修人设,和颜悦色地说道,“这样至少瘟疫不会再向外扩散了。”
母亲的一切都被隔离在了白雪下,只要醉酒男人减少自己与他人的接触,瘟疫便不容易与人扩散。
博尼亚说道,“我将他放进八音盒里,才敢带入家族的。”
艾薇尔拍了拍他的肩,“你做得对。”
地下的最深处是一个铁门,铁门旁边还有一个拐角,查理朝拐角后看去,发现那里的空间格外的大,各式的酒桶罗列到一起——这里是一个地下酒窖。
醉酒男人用钥匙打开了最深处的铁门,一个算不上大,但家具齐备的小屋子展现在他们面前。
烛火让屋内的光线显得昏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侧卧在床,她紧紧包裹着被子,刚打开门,他们就听到老者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你回来了?”
老者艰难地翻身,她的衣襟被血染红,随着她的咳嗽,还有血沫不断地飞出。醉酒男人连忙上前用手帕擦干了老人嘴角的血,即使隔着一层厚重的面具,老人仍能认出他的儿子。
只是艾薇尔等人的打扮有些骇人,尤其是脑袋即将顶到天花板的“小丑”查理,她不安地问道,“这,他们是谁?”
“他们是医生,来看你的病,”醉酒男人握着老人的手认真说道,“他们是这里最好的医生。”
查理毫不避讳地受了醉酒男人的褒奖,“没错,我们是秘法师。”
或许因为查理是在场唯一没有戴面具的人,即使他身上的小丑服有些滑稽,老人还是更愿意多看他两眼。
“能和我说说您的病情吗?”
等了两秒,老人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口了,“我很冷……还一直咳嗽,我的手脚都没有力气,我感觉,我感觉我就快要死了。”
醉酒男人复杂地看了老人一眼,替她说道,“母亲她浑身使不出力气,前几天,我还看到她身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在用力,但她的肌肉却一点力量都没有。”
查理跳下高跷——博尼亚第一次发现族人们的“加长肢体”还能拆掉,他捏了下老人胳膊上的肉,他皱着眉松开手,老人的肉仿佛冻干了的豆腐一样,好像他再用力一点就会烂掉。
看到查理诧异地松开手,醉酒男人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急切地说道,“怎么了?”
“不,我的问题。”那一瞬间查理还以为自己用力过猛。
查理深深看着老人的眉眼,皱紧的眉头从未舒展开,艾薇尔在一旁无动于衷,她不是神木,更不是医生,但她知道面前的查理是全佟泽沃最有可能救活她的人,如果查理无能为力,那即使救助神明也无计可施。
查理似乎经过了一段漫长的分析与判断,最后,他开口说道,“很奇怪,”他看向醉酒男人,“你的母亲真的病了吗?”
醉酒男人顿时急了,“当然,您看看她的样子,这怎么回事健康的模样?”
“可我在他体内看不到任何疾病的因子,反而……”
查理忽然停口,“瘟疫……朽古拉。”
查理的绿眸变得通透,醉酒男人的母亲失去了视觉,但这恰恰避免了她与查理直视,“我在她的体内看到了职权。”
她看向艾薇尔说道,“朽古拉将他的职权放在了她体内。”
“准确的说,是职权的一小部分。”
艾薇尔不了解神明之事,她只能面不改色地问,“为什么?”
“不知道……”
艾薇尔看了眼博尼亚,见后者很识相地捂住了耳朵,她才疑问开口,“祂想毁了泽里德克家族?”
“不要用人类的思维去猜测神明,除了泽里德克家族在单方面忌讳祂以外,朽古拉与泽里德克有什么关系?”查理笑了笑,“这恐怕是……末日的预兆。”
“照你说的,末日应该是由世界带来的,可不是神明在执行。”
“所以说我也没什么头绪。”查理坦然。
“你的母亲情绪有没有异常?”忽然,查理突兀地向醉酒男人问道。
“没,没有,”他摇摇头,“只不过,人生了病,她也难免有些难过。”
“这可不只是难过,是抑郁,”查理的眼神仿佛洞穿了她,“你的母亲极度悲伤,世界上再也没什么值得令她开心的事。”
查理联想起了情绪转变异常的蒂尔奇王子,默默在瘟疫的病情上添上一句“情绪激动”。
“照目前来看,只有一种办法能保住你母亲的生命。”
在醉酒男人有些绝望的目光中,查理拿出变出一根黑色的羽毛,将其递给醉酒男人,“如果你的母亲离世了,请不要怕,为她打造一副原木棺材,将这根羽毛贴身放在尸体上,一起埋葬。”
“这样,在世界确认她已死的第七天后,她的灵魂不会去往混沌河畔,而是会来到我这里。”
去往混沌河畔便是永久的沉睡,但来到查理手中,总会有留在世上的一线机会。
查理并没多说,但醉酒男人已经了解了他的意会,反倒是男人的母亲伸出无力的手轻轻拽了他一下。
“这个……会很贵吧?要多少钱?我们家只有几桶酒……”
查理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们是义务治疗,一瓶酒就够了。”
最后醉酒男人将酒窖中最好的一瓶酒赠与查理,查理又将博尼亚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了回去。
在送酒过程中,在查理得知醉酒男人是与母亲从佟泽沃的首都来到冬国后,他立刻带着艾薇尔回到了多罗克斯。
……
“孩子,过来这里。”
多罗克斯的西区,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头挥着细瘦的手臂呼唤来了两个同样发育不良的孩子,这两个孩子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显然是对双胞胎。
这对双胞胎过来得很不情愿,老头也习惯了两个孩子的态度,“还往小街里跑?你们忘了被拐卖的事了?小心我告诉你们母亲,让她拿着棒子抽你!”
老头面露恨色地责怪着,眼里却充满了关怀。
这对双胞胎年龄还小,也不聪明,他们的母亲是西区的站街女郎,平时虽然疏于管教,但很爱她的孩子。
两个小孩被喊了过来,但从肢体语言上看还是要跑,老头拽住了一个男孩的胳膊——这对双胞胎形影不离,只要拖住了一个,另一个绝不乱跑。
但被老头拽住的男孩支支吾吾地挣扎着,神色紧张,老头感觉孩子的胳膊在他的钳制下拽的生疼,心软地松了松手。
结果就这一松,那个孩子挣脱了他的手,两个人一溜烟地跑了。
跑的方向,正是这对双胞胎险些被拐卖的巷子。
“哎呀!”
老头使劲敲了下自己的腿,杵着拐杖连忙追了上去。俗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这对双胞胎险些被拐卖,安全回归后,一家的生活也并没有变得富裕起来,母亲将所有的寄托放在了这两个孩子身上,若是他们出事,那位站街的母亲一定也活不下去了。
善心作祟,老头咬着牙追了上去,同时大声呼喊着两个孩子的名字,或是换作平时,两个孩子早就迷途知返,但这次却像是铁了心要跑似的,拦都拦不住。
最终在一个又一个拐角,老头终于慢慢停住脚步——他追丢了。
“你说说,这是什么事?”老头下一次出现,是在西区为数不多的治安亭里,“我这一把老骨头,实在是跟不上啊。”
西区一年到头人口失踪的事件数不胜数,每一年的人口普查遭到的磨难都不计其数,呆在这里的治安官们都麻木了,只是潦草的备了个案,就将老头赶了回去。
丢了孩子的老头找了个路口坐下,看着来来往往行尸走肉般的穷人,他摸了把心酸的眼泪。
谁知就是在这人人冷眼旁观的地方,居然还有人能被他这老骨头的泪水吸引过来,只见两位有着金色头发的年轻人,身穿规规矩矩的制服,腰胯长剑,朝老头走了过来。
老头一眼就看出了这两人的超凡脱俗,或者说,在多罗克斯的西区,只要脸上干净,穿得起衣服的,都是格格不入的人。
“您怎么了?”那位走在前面,有着淡金色头发的骑士问道。
老头是第一次与富人对话,他结巴地说道,“我……我,孩子,有两个,两个孩子,走丢了。”
年轻人脸上并未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的眼睛像是一汪湛蓝温柔的清泉,“丢了两个孩子?他们有多大,在哪丢的,我们陪您一起寻找吧。”
老头刚想要点头,忽然看到年轻人身后路过的两个矮小的身影,他瞪大了眼睛。
他一激动,大吼道,“你们两个,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