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晚亭返回天星阁的时候,激战正酣。
秉笔太监卢麟和随堂太监高晟分立在一位坐在太师椅上老太监身后,居高临下地盯着广场上的战斗。
即使二人修为颇为不俗,但依旧被场中不断激发的威压和气劲压得喘息都是困难,豆大的汗珠不停顺着额头淌下。
一切只因为一个人的到来。
疯剑仙!
黑衣阳神和红衣阴君联手攻击之下,此人依然气定神闲,只以双手应战,那名满天下的五剑匣被他随手抛到地上。
黑衣阳神用余光扫了一眼阁楼上看似老态龙钟的老太监,决心不再试探,暴然一喝,滚滚黑气笼罩周身,踏步向前,五指如勾,疾抓疯剑仙面门。
一身浅蓝布衣的中年男子单手隔空一点,黑衣阳神攻势立缓,如遇到了极大的阻力,步伐再难寸进。
披头散发的红衣阴君快似鬼魅,身形掠起数道残影,从四面八方攻来,那拍来威力无穷的掌力如排山倒海。
此招名为百川汇流,一旦劲力合为一处,如同给敌人架上一副势难挣脱的枷锁。
疯剑仙指尖一抬,狂暴剑气从黑衣阳神周身如龙吸水冲天而起,眨眼间又凌空而落,于幻影中准确找到红衣阴君的真身,逼得她暴退数丈,水银泻地的剑气瞬间破开大洞,地砖碎裂无数。
再无束缚的黑衣阳神瞬间逼近,蓝衣中年人眼神一凛,剑匣大开,五剑之一的飞蛉破空而至。
剑仙握剑,酆都开门,飞蛉斩下,剑罡破开黑衣阳神的护体黑气,直接将一袭黑袍劈成两段。
金蝉脱壳的黑衣阳神出现在空中,一拳贯顶,中年人撩剑回旋,简简单单一个剑花却充满了返璞归真的奥义,落在黑衣阳神眼中,竟似自己一头撞上了那明晃晃的剑尖。
黑衣阳神陡然发狠,选择以拳头直撼剑锋,两股惊世的力道一经碰撞,无数雨珠瞬间炸碎,如此庞然巨力被中年人的身躯轻松扛下,足下地砖夷然无损。
被弹飞落地的黑衣阳神踉跄数步。
随着第二柄剑飞出,明显宽大了很多的剑身势大力沉,一剑劈落,黑衣阳神随着一道地面的大裂再退十步。
这第二把剑虎蚩的威力更是恐怖。
“我们输了。”
已停手的红衣阴君轻声说道。
中年人双手握剑,以剑尖杵地。
黑衣阳神趁机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略一调息,正在再攻。
“你们俩退下!”
太师椅上的老太监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站了起来。
“绾儿,你下场跟剑仙前辈过几招。”
当楚风岩的声音传来的时候,薛晚亭默默解下身后的琵琶,走入场中。
“晚辈薛绾,请前辈赐教!”
怀抱琵琶的小姑娘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气质儒雅的中年人点点头。
薛晚亭干脆利索地拨弄了两下小弦,二人之间的雨珠顿时颤动了一下。
又是几下弦响,雨珠竟然凝聚成了无数道直线,密密麻麻德飞射而去。
中年人挥舞飞蛉,剑光轮转,似鲸张巨口,尽数吞下,再一剑横扫而出,挥洒出的每一滴雨珠都蕴含着凌厉无匹的剑气。
薛晚亭双指疾捻大弦,在身前三丈开外凝成了一道水幕,将剑气阻挡在外。
“嗖”
虎蚩剑轻而易举地穿透水幕,在抵到胸前的瞬间,薛晚亭五指依次抚过,长长的剑锋堪堪定住。
环绕剑尖的雨水不停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虎蚩剑开始嗡嗡作响。
中年人指尖再动,虎蚩开始逆着水流漩涡的方向转动,以柔克刚,反之亦然。
看似柔弱的流水如一张吸力无穷的密网,竟然抵挡住了无坚不摧的巨剑,任剑身如何旋转,亦无法穿透。
中年人长笑一声,一挥衣袖,飞蛉和虎蚩同时飞回剑匣,接着一道快逾闪电的虚影窜出。
在阁楼上众人眨眼的瞬间,薛晚亭凌空飞起,双手十指上下翻飞,又急又烈的琵琶声穿金破石,无处不在的音波犹如无数把利刃,向四周飞舞。
眯起双眼的老太监率先出手,一层无形气罩护住了身边四人,在真气护不到的地方,任雕栏画栋,还是琉璃翠瓦,纷纷支离破碎。
只是一个呼吸,场中已分出了胜负。
薛晚亭的额头上抵着一把近乎透明的短剑,长度只有飞蛉一半,两刃却薄如蝉翼,通体寒光。
剑名离蝣,乃五剑中速度最快的一把!
薛晚亭拼尽了全力,也没挡下一招,只因它实在太快了。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晚辈受教了!”
小姑娘依旧不冷不热,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
等她背上了琵琶,蓝衣中年人已站在眼前。
“你心性根骨都不错,叫什么名字?”
中年人笑容寡淡,声音却很平和。
“晚辈薛绾”
“你也是这里的人?”中年人又问道。
薛晚亭点点头。
“可惜了”
中年人轻轻摇头说了三个字,便收了剑匣,飘然消失于夜色之中。
疯剑仙与薛晚亭的对话清晰的传到了阁楼上众人耳中,老太监不发一言,黑衣阳神先开口说话了:“哼,这个疯剑仙莫不是瞧不起我们天星阁,未免太狂妄了!”
相比这个说话一向很冲,脾气不爱好的师兄,同门师妹的红衣阴君明显稳重许多。
“这位前辈修为远在我们之上,脾气已经很好了。”
“我承认他很强,但还没有达到我的期待,天下十人,不过如此”
“这位剑仙前辈恐怕也就施展出来了一小半的功力”
“哼,难道我们就没有留手吗,我的森罗玄功,你的千面鬼手都还没有发挥出最强威力”
听到师兄如此嘴硬,红衣阴君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太监对手下两位最顶尖的天字号杀手的对话充耳不闻,反而叫住了已经默默走开的薛晚亭。
“绾儿觉得此战收获如何?”
薛晚亭站在雨中,回忆着刚才战斗的每个细节,继而说道:“回义父的话,这种级别的高手我从未碰见过,还需揣摩消化,感觉此战过后,对心境的磨炼收益最大!”
“很好”
老太监夸赞了一声,站了起来。
“杂家费了这么大周张,把天下第十的高手请过来给你们过招,就是想磨炼你们的心境,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老太监又看了一眼黑衣阳神,阴阳怪气的说道:“就你这点本事,杂家十招之内就能取你项上人头,米粒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
对于楚风岩的本领,黑衣阳神是心服口服,当下双手抱拳,低下了头。
“学武之人,最忌作井底之蛙,这疯剑仙的本领绝非你们能想象的,他的名号中为何有一个疯字,你们谁晓得?”
老太监环视四周,见无人开口,便亲自解释道:“此人年轻时因练武陷入癫狂,杀孽太重,被佛门高僧种下杀生咒,从此杀心难起,能发挥出的实力也大受影响,若是巅峰状态下出剑,杀你们跟踩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这番话,听得老太监身后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此时的疯剑仙在他们眼中已经是强到离谱的存在了,谁知这还只是他中了什么杀生咒之后的虚弱状态,那全盛时期究竟恐怖到什么程度,实在难以令人想象!
“不要以为都是金身境,就站在了同一条线上,在山巅上那撮人看来,咱们都只是地上的蝼蚁罢了!”
老太监双手负后,表情沉重。
.......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佳节,夭娘说想出去转转,看看热闹。
裴凉谨记方伯的叮嘱,尽量不要外出,但架不住夭娘的软磨硬泡,只得答应下来。
为此,裴凉特意找方伯要了两张精致的面具,材质类似人的皮肤,戴上足可以假乱真。
夭娘闲得无聊,又研究起了美食和菜谱。
虽说这一日三餐都有人做好了送过来,但别人做的再好,也没有自己亲自动手有成就感。
夭娘最近迷上了熬秋梨汤,将上好的雪梨埋入冰块冷藏一个晚上,第二天取出,去皮去核,切成小块,加入红枣和芡实,小火熬炖至梨肉将烂不烂时,再倒入蜂蜜,最是清火润肺,清甜可口。
裴凉刚开始还闷在房间里,不知捣持些什么,后来就是一大早就出门,直到深夜才回来,夭娘好几次想堵他问个清楚,究竟去哪鬼混了,但都没等到人就睡着了,
这次夭娘可是下定了决心,白天特意养足了精神,坐在前厅一直等着。
一盏孤灯,星月无光。
门外,阴雨潺潺,夹杂着花瓣和泥土芬芳的风儿阵阵吹来,夭娘理了一下覆面的发丝,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
虽然她不相信裴凉会背着她跟吕卿燕偷偷幽会,但眼下毕竟在人家的地盘,抬抬腿就能见面,就算裴凉不是去找吕卿燕,俩人走在路上,碰都能碰上,没有自己这个碍眼的在身边,俩人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待多久待多久。
夭娘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患得患失,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