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春耕(二)

今年春耕,是他接最多活的一个农忙。他卷了支生烟丝往口里送,白烟一圈又一圈往额头上冒,看着灶头里火红火红的火苗,听着锅盖被水推着一上一下地响,闻着蕃薯藤干发着阵阵青香。“估计着不多了。”他自言自语,把所有的食料都倒在桶里,浇了些冷水搅拌均匀,提着往屋后走去。

此时,天空已经露了白,脚下的矮草歪着脑袋吮吸雨水,把小兴爹的布鞋也沾湿了。

小兴爹把木桶放在老黄牛跟前,摸摸老黄牛额前的白色毛发,对着它说:“快点吃得饱饱的,今天有很多活要干。”老黄牛知趣地埋下头,一口一口地往嘴巴里塞食物,肚子也慢慢地饱胀起来,像个摇摆橄榄球。

小兴爹回家叫醒小兴娘,告诉她要先帮永志家弄一块田,然后再回来耙其他几家的。他在厨房灶头锅里勺了隔夜冷饭,冲点温白开水,半吃半喝两碗,挎上铁耙,带上老黄牛,听着鸡啼声,往黄角口走去。

其实,小兴爹不是最早干活的人。二队的小东己经在晨雾里干活,远远就能听到他挥鞭骂牲畜的粗口,这也经成为千年不变的犁田耙田口诀。

小兴爹把老黄牛的脖子套好,铁耙子插在它身后的泥土里,两根黑溜溜的藤条从牛脖子两边引到铁耙横木手扶上,左手一扯缰绳,右手小柴枝往老黄牛屁股轻甩,“嘘,嘘。”小兴爹呟喝,老黄牛前蹄一挺,哗啦,一撮泥浆从耙牙间翻过。

“嘘,嘘。”小兴爹与老黄牛,在这块五分二厘八的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田上的杂草不见了,泥块变软了,小土坏也磨平了,头顶上雾水慢慢地散开,田野上,耕牛和男人渐渐多起来,一队的,二队的,三队的,牛鞭声,粗口骂声,彼消此长,形成一道独特声乐,他们正在用自己良好脚力和忍耐力,以及耕牛的体力,为自家的别人家的女人准备好插秧的田,女人们争分夺秒地弯下了腰去,舍不得伸直休息一会,要赶在谷雨前把秧苗都插上。他们相信,必须在谷雨前把秧苗插上才能获得丰收,而且不耽误晚造。

永志家的田已经耙好了,够他女人二嫂干一天活。加上自己一家的,还有四家的田没有按计划耙好,他必须尽量去满足他们每天插秧所需要插田量。小兴爹拖着满是泥巴的双腿,继续跟老黄牛出卖力气。

春耕时节,夜寒昼热。日上三竿,田野上佝偻的女人们,崛起屁股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得越快证明秧苗插得越快。当然,还有女人一边干活,一边骂自家孩子如何懒惰,看看谁家的谁谁多么听话懂事;数落自已家的男人如何不懂体谅人,谁家的谁谁是多么优秀多么有本事。小兴爹从不理会这些话,小兴娘也在不远处弯着瘦弱的身躯,孤独地一株一株往泥浆里扎秧苗,她也在听身边妇女们评论,有时候也会附和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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