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张永鹏一边慢条斯理地清理抽屉里东西,一边慢慢回味在学校的那些时光。那一摞厚厚的荣誉证书,还有登载着他的文章的电子类的以及文学类的各种报刊,都是这些年他付出的一种回报。仔细想想,他高中毕业后,一口气在学校干了六年,尽心尽力,从未迟到早退,教学年年拿奖,参加了多少次教师表彰会他也无法记清了,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了,各种盖着大红印章的证书也变成了一张张废纸,这些年自己付出努力精心构筑起来的东西,就这么轻易地、突然地坍塌了。文件上关于辞退教师的几行小小的文字,轻轻地就把他连根拔起,赶出了校门……
墙上的老木壳挂钟敲过了两下,张永鹏躺倒在床上仍然没有合眼,黑暗中他大睁着双眼,脑海里一直都在胡乱翻腾着。此刻,堂屋里传出来的声音,除去永鹏娘由于病痛而发出的呻吟以外,又增添了张兴五几声深深地叹息。尽管他父亲的叹息声是轻轻地、甚至是一种无意的流露,但在他听来却是那样地震撼,并且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他知道父亲为自己付出得太多,而父亲最大的梦想就是自己的孩子将来能吃上皇粮,从此过上体面的生活,他在别的乡亲面前也有了面子。作为庄户人,这可是一个魂牵梦绕的梦想啊,它一直牵动着父亲的心!是自己对不起父亲,让父亲的梦想落空,伤了父亲的心!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感觉一阵阵地痛楚,父亲的叹息声无疑于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如今,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家庭,摆在他面前的这个家庭是怎样的一个摊子啊:自家的几间住房,与村里那些高大宽敞、砖瓦到顶的厦子房相比,已经显得有些破旧;母亲害有哮喘病常常卧床,农活儿干不了,只能在家拾拾掇掇做点零碎活儿,每年还要花去不少的医药费;大姐早已出嫁,虽说就在邻村,但毕竟人家有自己的一摊子事儿,没有要紧的事儿平时也轻易不来。兄弟两个都已经到了盖房、娶媳妇的时候,就连那些富裕一些的家庭,也能脱去一层皮呢,更何况这穷家破院的,也确实够父亲操劳一气的!家里的农活主要就靠父亲一人来操劳着。父亲已经五十六了,看上去人老得很快,都半头白发了。平时他舍不得花消,省吃俭用,一年下来舍不得添一件新衣服,却没白没黑的在地里操劳。做土里刨食的营生,钱来得多么不易!然而家庭中又事事处处一刻也离不了钱,买化肥、买农药、电费、水费,给母亲治病的药费,钱花起来像撒沙一样。别的人家承包蔬菜大棚、买上机动三轮车跑跑运输或是外出搞建筑装修,总能有条进钱的道儿,可自己家里又没有进钱的门路。而像自己这般年龄的人,在农村家庭应当是挑大梁的啊。如今他回到了家,虽然他内心里不甘就这样生活下去,但眼下能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