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拉丝头

洋槐开了满树的淡白花,香气也是淡淡的一种清甜;紫穗槐开一棒一棒深紫色的花,密布金黄色的花蕊和花粉,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华丽和高贵;苦楝开一树粉紫花,繁密惊人,细碎的小花千朵万朵坠弯了枝条;臭橘子开雪白花朵,而植株是墨黑的,静静的,清冷冷的,就白天也像在月下;臭橘障子里生着野蔷薇,开满架子繁花,颜色微妙多变,有象牙色、淡姜色、粉红,香气浓烈,很远都能闻得见。

人家的墙上,伸出半架子雪白的木香,又有火红的石榴花,前者有香乏色,后者有色乏香。还有月季花,颜色花型多种多样,橙、粉、白、黄、紫……却是色香并具的。

又有淡紫红的玫瑰,沉重的繁花压满枝头,初开的挺而俏,几乎是婷婷玉立,开到后来支持不住似的低垂了头,好像大姑娘家有了满腹心事,可是说不出来,氤氲在幽幽的花香里,任人猜测,替她出神……

浓荫已经盖满了官庄,圩里尤其阴翳厚重。小桂家的樱桃红了一树,那棵芭蕉也长得老高,舒展了肥大的绿叶。她父亲延斌每天早上都去乱树丛里采金银花。这种植物花蕾是白色的,初开也是白色,开到后来成为黄,让人想起“人老珠黄”……他摘了花蕾晒干,留着麦收时泡了喝,去火。

路头的合欢开了满树光芒四射的花——花的形状极似图画里表现的四射的光芒,而且颜色娇艳,是一种深情款款的粉红色。她光芒四射地立在那里,珠光宝气,璀璨生辉,如同一个奢华的贵妇人,又像元夜满天绽放的烟花。这种盛放时雍容华贵的树只有圩里有,她的叶子一到傍晚就紧紧地闭合起来,宛如美人垂下了她的眼睛——她要睡了,

两个人来到厦檐下。永芳的嫂子打扮好了,从西屋出来,粉白脂红的向春叶打招呼:“赶集去啊?”——大李庄今天逢集——

邻居笑道:“不去,上集妈去过了,家里青货还有。”

永芳嫂子就挽个塑编扁篮子,一扭一扭地往朝过道去。猩红色的外套极其短小,闪出淡蓝牛仔裤腰上绣的一排花纹,脚上高跟皮鞋,那鞋跟锥子似的——怎么能不扭!烫一种“拉丝头”,当时很时髦的发型,去年春上烫的。刚烫那阵子齐耳朵,极其蓬勃地向四面炸开,仿佛被人当头扔了一捆正炸的炮仗,炸得头发一片枯焦,都闻得见硝烟味。现在长了,只见一蓬稻草似的横担在肩头,有种雄狮的派头。两个姑娘眼睁睁地望着她,直到她跨上自行车消失不见。

农村里多的是这种情况,少妇打扮得姑娘家更俏。也许经济上能够自立,也许没了爸妈的管束,一切可以自己做主。她们穿最时兴的衣服,在家喂猪抱孩子也化妆,一头秀发更是不知怎样摆弄才好。永芳嫂子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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