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锐再次进大棚,美芳就醒了。她望着程锐,脸上依然没有血色。“孩子呢?”美芳问,声音还是很弱,却很是平静。
程锐干咳了一声,没说出来。表嫂低下头,也不知从何说起,心却埋怨起程锐来。看来,他就在外面哄女人还有一套,在家里,对老婆什么都不是。幸亏当初自己狠着压下非要跟他的小姑子,要不,受罪的是自己家。她递了个眼色给程锐,示意他说了吧。程锐依然没说。
“说吧,我死不了。”美芳望着头顶,淡淡地说。
虽然已是早上,天已大亮,大棚里仍然是黑着的。大棚里需要有一定的温度和温差限制,所以,基本上是在太阳爬起来一些时候,十点左右,才将大棚塑料上的帘子掀开来。所以,里面还是靠着灯来取亮。
“也……不行了。”程锐终于嗫喏出话来。
眼前顿时白花花一片,泪水泉涌般喷洒出来。美芳已经猜到结果会是这样,但心中仍存着侥幸,或许,梦都是反的,女儿没了,儿子会好好在的。心中做着最坏的打算,却还是潜意识有个念头:孩子不会有事的。万万预料不到,梦竟应验了。美芳抑制不住满心的伤悲,痛苦万分。她想起跟张永鹏离婚时,儿子抱着自己的腿哭泣的样子,想到张永鹏为了孩子为了家在她面前跪下的情景……报应啊,美芳心想。倘若自己不是这样拆散那幸福的小家,自己又何至于如此,受苦受累,受限制受压抑,天天生活在牢笼之中,没有自由没有笑容,现在,那刚降临人世的一双儿女,还未品尝过人间的甜苦就早早去了。都是自己作的孽,不只自己愁苦下辈子,还惩罚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想着,心更难过,索性哇哇痛哭起来,直到眼睛成了烂桃还在委屈着自己。
美芳身体倒无大碍,过了一个月就进进出出很随意了。其实她生产没几天就下地干活儿做饭了。在大棚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炕,只有用木板搭的床,上面放了被褥,充其量只是个铺子而已。人老在上面躺着,在潮呼呼地褥子被子中间,再加上空气也湿得厉害,身子就像被蒸在水气中,中午时热腾腾,晚上后半夜时凉冰冰,总之就是难受,就是在煎熬中度时日。所以,美芳一觉得自己下地迈得动步了,就再不让程锐做饭了。程锐做得那不叫饭,天天煮得或烂或硬的高粱米粥,外加一碗咸萝卜片。所谓的片儿,也是厚厚的块儿,稍微用水泡了泡去了些盐,不加任何调料,就这么咬着吃。两个拳头大的萝卜吃得上三天。这他还嫌麻烦,不高兴时,早上就做上一大锅粥,一吃吃一天。村里人、亲戚朋友送来的肉和蛋,程锐都或明或暗地拿去给程老太太做,剩下的放在那儿,他不做,也不会做。然后,自己天天背着美芳到程老太太那边去吃。美芳心明镜般,她就是不说,说了也白搭,要吃要活,就得靠自己。她想得开了,也是赌着气,就下地,把鱼肉蛋变着花样做了吃。程锐并不说什么,她做了他就跟着吃,少言少语胃口极好,对他跟二丫的事闭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