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静静地看着在场朝鲜人的反应,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点。虽然不少朝鲜大臣都是颇为激动。但李亻宗、李皑、崔鸣吉以及凤林大君李氵昊的反应并非让人满意。
虽然几人也是跟着一副千恩万谢的模样,但显然……他们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激动得忘乎所以。
更重要的是……
他们并没有当即宣布,谋求加入。这就显得有些冷场了。
“诸位卿家心中有疑虑之处?”朱慈烺直接挑开了话题。
李亻宗一副被惊醒的模样,沉声道:“小王只是担忧……如此一来,恐怕会徒耗大明财计,而一无所得。长此以往,与上国有害,为此小王心中不安。”
朱慈烺一笑,听明白了。
李亻宗的话很委婉,当然,说话也非常漂亮。一副完全为你考虑的模样,不愧是人尖子,智商情商都是一流。
虽然都是为大明打算的话语,但这其实只是一种增强说服力的手段罢了。
李亻宗很明白,他也很清楚这个世界的一个核心原则: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
就如同此前大明与朝鲜。
大明虽然愿意以举国之力进入朝鲜抗击日寇。但那是在此前朝鲜数百年持之以恒事大至诚的努力之下维护好的关系。
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朝鲜都是频繁朝贡大明,要银子给银子,要人给人,就连皇帝要海东青之类的玩物,也照给无妨。虽然大明也照样频繁有回赐,不让朝鲜吃亏。但显然,这样数百年如一日的朝贡都是一种甘当孙子的行为,极大的满足了天朝上国的虚荣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倭寇胆敢入侵朝鲜,固然是对朝鲜的进犯,但也是在打大明的脸。打狗尚且看主人,更何况国与国之间的利益纠葛?
眼下,军事同盟显然是更进一步将大明与朝鲜捆绑在了一起。
这无疑是一个对于朝鲜而言的好事,让李亻宗等朝鲜人心中欢喜。这意味着,再来一个诸如日本进犯之类的事情,那定然不用担心苦苦求援大明,生怕大明撒手不管。
在外交诚信之上,对于同为儒家文明圈里一员的朝鲜,大明上下还是颇为有信誉的。除非是如建奴肆虐,自顾不暇,不然大明是绝对不会撒手不管。
但是……这样一个礼物显然不会是免费的。
尊严,朝鲜已经付出了。显然不可能再卖两回,更何况以朱慈烺之务实,恐怕也不会单单只买一个虚荣心,甚至说不定还会明面抬升朝鲜的国际地位,而谋求更多的实际利益。
“没错。朕想了想,为了避免此前壬辰倭乱那般骤然袭击的前例。也如同方才介绍之中所言,切实履行同盟义务,朕打算扩大在朝诸军。当然,也如方才卿家所担心的一般。此间一应所需军费,朝鲜是需要出的。具体份额以及形式,户部、兵部都会有人具体细谈。”朱慈烺说罢,就见大明这一方起来两人朝着在场众人致礼。随性的两人显然就是有司派员。
李亻宗脸上的欣喜着点头,一连点了几个朝鲜官员的名字,道:“这几位是兵曹、户曹判书。还请几位大人再具体细谈。”
高名衡一笑,看着朱慈烺对视一眼,都是明白。看来,李亻宗对于这个并不反感。
李皑听完,却是感觉手中一抖,原本把玩着的钢笔也有些不利索了。这是朱慈烺赠送的礼物,作为世子,李皑也收到了这份礼物。他爱不释手,此前一路都记了不少的笔记。这会儿更是担任了会议记录员的职司,但此刻却是一个字都没心思写下去了。
若是让大明驻军朝鲜,固然是可以保护朝鲜。但反过来,一样是加深了对朝鲜的控制啊!
“自古礼尚往来……朝鲜上下亦是一片赤诚,若有机会,愿为中华同盟效力。”李皑笑道。
虽然明白驻军大明几乎毫无用处,根本撼动不了帝国。但李皑还是颇有几分阴险地说了出来。
“这一点,朕也考虑过。”朱慈烺沉吟稍许,道:“但鉴于而今朝鲜国的军力情况,朕很担忧呀。一旦战时,恐怕很难适应现在的战争情势了。远的不说,就如同北边,就有一处名作罗刹的大国,幅员万里,人口千万,冰封已经到了奴儿干都司一带。他们具是装备火铳,设立堡垒,绝非弓马之兵可以对付。”朱慈烺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李皑,笑道:“所以,朕打算协助卿家训练朝鲜兵马。同时,组建联合作战指挥委员会。由朕亲自担任主将,定然为我中华同盟打造出一支纵横天下的强兵!”
朱慈烺话音刚落,就见李皑啪嗒一声,钢笔落地。
不过,在场众人也几乎都是跟着被朱慈烺的雄心与透露的信息量所震慑了。
尤其是李亻宗,更是陷入了沉思,他深呼吸一口气,苦苦思索。
朱慈烺……
这是要军权啊。
但朱慈烺的话也全然无可指责,显然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毕竟,任谁去想,也都知道而今朝鲜军力孱弱的事实。朱慈烺愿意费尽心思帮助朝鲜训练兵马,投入资源,那是宗主国,中华同盟盟主的责任。尽职尽责的宗主盟主,那显然是让人感动报恩的存在。
只是……
这联合作战指挥委员会一出就意味着军权从此易手。
毕竟,皇帝陛下都站出来要担任主将,还有谁有资格去争?且不提皇帝陛下的威严,就说天下名将统帅,又有谁还能胜得过朱慈烺?
短短五年时光,平定内忧外患,这样的成就,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天降圣人了。
这样一个统帅担任主将,不管是谁去想,都是大为信服。
如此一来,留给朝鲜人的选择就只有两个了。
是,还是否。
中华同盟加入还是不加入,联合作战指挥委员会下朝鲜军队的军权,是给,还是不给。
不管是假托开支浩荡,还是推脱主将不堪都已经行不通。
李皑心在不断的下沉,他看着父王的表情,心里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摆脱自己的控制。
朝鲜国王李亻宗……又到底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