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务会议厅里,军方的代表们沉吟稍许,都没有着急开口。
这是一个军方势力扩充的好时机,没有人有理由反对。武将们希望自己手底下的兵马多多益善,文官们则想到了几个军工工坊,他们都将因此受益,获得大笔订单。这意味着枢密院话语权的增加。更何况,还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说了的。
唯有国务内阁上的诸位大臣们多有疑虑。
这一位,罕见的就连李邦华脸上也露出了犹疑不确定,并不赞同的表情。
“陛下,此事万请慎重。”李邦华沉吟很久,这才开口说:“开放民间武备,此事开时容易,收起来,可就难了。而今大明国内人口超过千万户,按照最近三年的势头,不出二十年,在册人数就可能过万万。以万万人口之国,若人人持有武备,甚至地方亦是有一支兵马可用。那可真是……旦有祸患,必将烈焰滔滔,难以制衡。”
而今朝廷的户籍管理,主要还是统计户数为主。而朱慈烺则要求将人丁统计到人口实数之上。
一千万户户籍,换算成人口,大约在五六千万人上。
李邦华说不到二十年的时间翻倍到一个亿的人口,听起来似乎十分匪夷所思。但仔细算算,并不足为奇。
朱慈烺后世看过一本穿越文,论及人口精确到个位数。但一个五万人口的国家,发展二十年,依靠着每年源源不断移民入内,人口却只有十几万人。人口的增长几乎机械地依赖于外来移民。
这显然是被后世天朝特有的计划生育给迷住了眼睛。
人口的增长,其实是可以很快的。
中国从四亿人口到十亿人口,也只不过用了区区三十年不到的时间罢了。
更何况,虽然在册户籍有一千万户,但隐瞒的户口呢?不是刻意隐瞒,而是流落于山川村落,没有被统计到的人口呢?
从前,正是因为大明各级官府的基层治理能力过于欠缺,这才使得人口统计只能以户作为单位。
当然,伴随着这些年各项改革推进,朝廷的治理级别延伸到了乡镇,人口的统计也可以以丁口作为单位了。特别是此前在人口统计之中几乎完全被忽略的妇女。
“万万人口,若是出了骚乱,要平定恐怕就更难了。”
“从前,逆贼动辄高喊人马百万。往后,却说不定要喊出人马千万的口号了。”
“首相大人所言,是实情。况且,以刑部这些年统计来看。不管是凶杀案,还是普通的小案件,这些年都是骤然升高。经济虽然发达了,生活也越来越好了。但城市的治理难度却越来越高了。以京师为例,而今在京师常驻的人口已经高达千万,曾经还只是偏远地区的外城城郭更是成了京师的核心区域,地价飞涨,人口稠密。来自乡下的、外省的、外国的乃至于在地下过着灰色生活,没有户籍,没有来历的。形形色色,种类不同的人都汇聚到京师里。这样一个庞大的城市,去年立案的案件,已经突破一万份。”
“嘶……怎生如此多?”
“简直骇人听闻,京师治安不是一向良好么?”
“听起来怎生比起十年前还要差?”
……
朱慈烺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亲自站出来的缘故了。若非是预料到注定会让朝臣们抵触,他也不会赤膊上场。
毕竟,不管是哪一位朱慈烺中意的年轻一代为朱慈烺的这个政策站台,都压不住脚。实在是这一回要做的事情,注定会深远地影响整个国家的未来。同时,又过于显得超前,朝臣们大多都是会理解不了的。
也唯有是朱慈烺亲自开口,才能镇住场面,让原本许多会变得很激烈的话语被迫压抑住情绪。
比如刚刚捅出京师报案数的刑部尚书张忻。这一位是典型的老官僚,老派官员。
当然了,朱慈烺是站出来亲自站台,但不意味着每一次都需要他冲锋陷阵。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列席的刑部主事俞行健开口。
俞行健也是跟着朱慈烺的老臣了,当年在南京监国时就就任南京警署署长,负责当地治安事务。后来入京,也进了刑部警署司担任主事,负责全国各地的警署搭建。
这一位,无疑是皇帝陛下的年轻一代亲信。
俞行健昂然出列,说:“诸位大人稍安勿躁。过往,京师其实是没有报案统计的。以那些上县衙、府衙报案之例,其实算不得数。毕竟,从前盛传的都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但后来各地警署制推行以后,百姓可以方便保安。不仅是重大案件诸如杀人、抢劫、强奸严重刑事案件会立案,一些打架斗殴、偷窃等罪行稍小的治安案件也会得到立案处理。故而,这才显得京师而今的保安总数较高。实则,以过往推测。每年京师实际上发生的案件不会低于三万起,只是大部分案件当事人都不会察觉到。同样……大部分的案件,也不会被处理。”
张忻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那点小心思,外行或许看不出来。但俞行健这个内鬼在,一下子就拆穿了。一万个案子,听起来很多,但实际上并不算严重。总体而言,治安是随着警务部门的建立与高效运行后被不断改善的。
众人恍然大悟,看向张忻的表情也有了些不对劲。
被自己人戳穿了小心思,张忻有些下不来台。
顾炎武此刻也开口说:“当然,人口不断流入,定然是会加大治安压力。警务部门虽然很努力,但终究会有人力有时穷尽之感。”
张忻低声说:“不敢,都是一心为公而已。”
这是一个台阶。
张忻收了下来。
朱慈烺也恰到好处地开口说:“这是一个鲜活的事例啊。京师的发展,大家有目共睹。六年了,一个残破、日暮的城市变化成今日繁盛的大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肯定,也没有人会愿意因此放弃。更不可能,因为人口流入而增大的治安压力而选择让京师变得萧条、变得落寞。”
“事实上,治安压力上升,但不代表治安情势会恶劣。只有经济不断发展了,才能让选择犯罪的人越来越少了。固然,是有些村里的流氓,外国的地痞来京师作恶。但是,如果在京师能够找到一份正常的工作。他们还是会洗心革面的。而全国、全世界的治安岂不是好了一分?当然,一旦有作奸犯科植被,我相信我们的警务部门时刻忠于职守,不会放过一个犯罪分子。”
“诸位爱卿呀,必须睁大眼睛看清楚,比如仔细摸摸脑袋想明白。我们的国家,未来的发展一定是日新月异的。她会不断繁荣昌盛,也会不断出现各种各样的新情况,新情势,新困难,新挑战。这些新的所有问题,我们都要面对。掩盖,解决不了问题。逃避,只能让帝国的发展沦为妄想。而我们,都会因为自己的渎职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试想一下吧。十年后,当你的孙子问起。你是愿意骄傲地回忆自己:我在为帝国服务的岗位上,忠诚职守,勤于任职,不甘落后,功勋卓著。还是羞愧地打个哈哈,用接下来的余生来忏悔自己的懒惰、无能以及怯懦。”
……
会议厅里,一片寂静。
但这并非是死寂。
而是一种大彻大悟,一种被激励的心潮澎湃,一种渴望,一种感动。
是呀,当官到一定境界。已经超脱了物质需要了。
他们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诉求。物质上的追求已经相当少,他们要考虑自己的身后名。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在朝政之上做出一番事业,青史流传,万古流芳。
“也许,这样一条道路是会很辛苦。”俞行健感慨着,又是无限地期许着:“但是,一想到从今往后,我们的中华儿女,终于勇敢地站起来,成为一个坚韧顽强、又勇于反抗、勇于进取的民族,我就感觉前所未有的骄傲。各位同僚,各位官长。我们处在的,就仿佛炎黄之时的中华一样。先祖们要的,是披荆斩棘,开拓远方。而不是要一个温良恭谦让的君子。我们面临的时代,就是这样一个,需要我们所有儿郎同胞去拼搏、去抢、去追赶、去争夺的世界。而不是驯化一群顺民,任由我们鱼肉的世界。”
“如果真的要鱼肉,我却宁愿选择那些外邦蛮夷。”陈子龙这时插了一话。
“所以,诸位同僚官长。请与陛下一起,让我们中华儿郎,如神龙一样腾飞,亦如虎狼一样,让寰宇为中华所猎!”俞行健目光灼灼,铿锵有力。
“也许,我真的老了。”看着眼前这样一个年轻、朝气蓬勃的男子,张忻感慨地说着。
“卧子……今天的名字又要被陛下记住一回了。也许是好事吧,旧党的未来……在卧子手中,会是对的吗?”黄道周也感觉到了一阵子有心无力的感觉。
的确,老人们更希望一个更有秩序的世界。哪怕,为此变得陈腐。
一阵静谧之后,就到了该下决断的关头了。
“我赞同。”李邦华开了口:“也许,臣是老了一些。”
说完这句话,傅淑训这个并不涉及此事的人也感慨说:“也许,是臣跟不上脚步了。”
“大明需要活力与朝气呀。陛下说得对、几位同僚也说得不错。”倪元璐说:“未来的情况,必然是更加复杂的。而朝廷,是应该体现更高的水准,为陛下,为大明治理。改革将是不断深入的,也许暂时面对一些问题我们无法解决。但看了几位同僚的想法以后,我充满希望。”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朝臣们全票通过。
朱慈烺露出了笑容,也很是赞赏地朝着方才发言的俞行健、陈子龙以及顾炎武点头致意。不愧是他带出来的新生代,已经渐渐撑得起朝政了。
“那么,此事就以此开头吧。朕要为大明要重构尚武之风。此前,京师不是办过一个马拉嵩运动会么?朕看就很好。可以再搞一个逐鹿运动会。逐鹿,并非是九州之鹿。而是那海外,藏着无尽的宝藏,无尽的土地、财富。让大明儿郎康健有力,积极进取。才是逐鹿之词,应有之义!”朱慈烺又爆出猛料:“朕决定,就从朕的私房钱里,拿出一百万元作为悬赏。定出二十个分类的状元、榜眼以及探花。让天下中华儿郎,以拼搏进取、勇为敢闯为念!”
这一回,大臣们却不再反对了。
不仅是朱慈烺这个创意很好,也是朱慈烺这一回的大方,让人找不出反对的心思。
一百万元,在过去,也许崇祯皇帝一年收入的私房钱就全部是这个数字了。
但以当今皇帝陛下的豪富,一百万元虽多,却也只是毛毛雨而已。毕竟,希望公司、恒信商行以及各个控股公司每年贡献的利润都是数千万的。
更何况,作为穿越客,别人不知道体育行业蕴含的利润,朱慈烺还不知道么?
以蹴鞠为例,随便来一个状元球队做广告,还不得让企业赚翻?至于其他玩法,那就是更多了。朱慈烺总之是不会对自己的枕边人皇后娘娘藏私的。
逐鹿运动会,自然又是全票通过。
众人对此毫无异议。
“至于这一回台湾之事,就先将台湾的府兵搞出来。当然,驻军也要第一时间派上去。另外,两大舰队都去台湾海峡清场。朕,要给我大明儿郎一个公平复仇的机会。”朱慈烺笑了,这个笑容落在朝臣眼里,有着极佳的感染力。
大家都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意思。
这就好比,自家孩子被熊孩子欺负了。大人回去走揍家一顿当然很好,但朱慈烺为了教导孩子,显然给了一个更高明的办法。
他过去清场,让熊孩子的帮凶插不上手。然后扒了对面熊孩子的衣服,抢了人家的棍子。然后给自家孩子一身盔甲与长剑。
这个时候,朱慈烺说:去吧,让他们公平决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