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
崇政殿里,多尔衮看着台上的福临,又将目光落到雍容艳丽的大玉儿身上,笑容不止,眸光流动:“皇上,太后,我看呐,可以开始朝会了吧。”
“都由摄政王做主。”大玉儿抚摸着福临的脑袋,轻轻地笑着。
此刻才五岁的福临眯着眼睛,泛着困,想要倒去圣母皇太后布木布泰,也就是大玉儿的怀里,却被大玉儿按在皇位上,不敢再动。
“召集群臣吧。”多尔衮神色一肃。
没多久,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肃亲王豪格、武英郡王阿济格、豫亲王多铎、多罗郡王阿达礼以及一干满清将官,投降汉臣等少数文官赶到。
一番见礼不提,多尔衮一步步踏上高台,只在福临稍稍前方一点按下一直椅子落座,看向众人。台下,不少人都将目光看向豪格的身上。
豪格心中一动,想要借机发难争一争,只是还未开腔,就见多尔衮招了招手,将一封奏章发下传阅给众人。
奏章第一个给了豪格。
这下子豪格倒是不好发难,接手过去拿来细细看了起来。
只是一看,他便不由呆住:“竟是这般急切了!”
奏章很快就将满清文武中传阅了起来。在多尔衮并未压抑的情况下,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那朱慈烺真是个搅屎棍,怎么哪儿都有他的动作?这下子,竟然一战打到朝鲜去了!”代善很是感叹。
济尔哈朗也是开口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前些时候还只收到消息,说是明国皇太子真个在江南立了一片地盘,本以为会安稳些,没想到又传他要渡海远攻,而且将目标落到朝鲜身上去。这眼光,委实算得一流了。”
“朝鲜太重要了,不能轻易有失!”多尔衮开腔了:“本以为阿巴泰率军南下征伐大明可以让今年开春辽东的土地多些出产,能多些汉民奴隶耕地。没成想。一战却将几千国族儿郎丢了性命。让朝中反而贴补了不止百万的银子,现在,光是今年的口粮都要指望从外边能找补回来。我大清要粮,从山西那边鼓捣毕竟少了些。没了朝鲜这产粮通商之地,入了冬就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了。”
“哼……”豪格心中冷哼了起来,阿巴泰是他旗下的人物,这次折损最惨重的也是豪格的实力。多尔衮提了这一点,却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感受着手底下人往来的目光。豪格终究忍不住反驳道:“也不至于,饿死的总归是那些汉人。”
殿上,洪承畴、孔有德等汉官纷纷心中一颤。
多尔衮的顿时一拍岸,道:“都是我大清子民,肃亲王这话不妥吧!况且,没了汉民耕地,没了汉工铸炮,没了汉臣绸缪,都让你的旗人去种田铸炮?若是可以,这礼部的差事肃亲王便担起来罢!”
“多尔衮!”豪格怒视过去。却被堵得一点话都说不出了。这次倒是他真的理亏。可要是被赶到礼部去,那就没他能干活的权力了。
代善出场,帮腔:“好了好了。眼下还是先说起怎么做事吧。这明国皇太子朱慈烺打到了朝鲜,我大清国总不能也学明国在丁卯年、丙子年那般。总归要想个办法破局。摄政王说朝鲜至关重要,此事总归是对的。”
豪格感激地丢过去一个眼神。
多尔衮也不再提豪格这一茬,接话道:“朱慈烺炮强铳利,谁有妙计?”
崇政殿上不禁沉默了下来。朱慈烺可不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揉捏,清军对明军虽然一向看起来战无不利,可努尔哈赤、皇太极都是怎么死的满清权贵亦是清楚。努尔哈赤被红夷大炮一炮轰成重伤,举国哀悼。虽说应是侥幸,却谁也抹去事实。皇太极英明一生压得明国喘不过气来,可阿巴泰一战身死,数千国族儿郎。数万大军为此烟消云散,消息传来,皇太极一命呜呼。
众人想到这里,便是贪功,也不由要多斟酌几分。
见此,豪格却是目光一亮。大声道:“朝鲜一战,我去!”
“肃亲王要出战朝鲜?”多尔衮直视豪格。
“是又如何?”豪格昂首挺胸:“让我发兵十万,倾尽全力拿下朱慈烺,断了这大明中兴期望,这是定我大清国祚之事。若是杀不了朱慈烺,他明国大军从朝鲜陆陆杀来,一路上,我大清国可没宁远、锦州、山海关这样的坚城可以固守!”
“我大清强兵自然不会如汉人那样守城!”济尔哈朗帮腔道。
豪格冷哼一声:“我要出战朝鲜,谁有异议?”
多尔衮微微沉默。
阿济格此刻亦是高声道:“朝鲜一战,我也去得!皇上、摄政王,我阿济格请战朝鲜!”
多尔衮却是将目光落到了洪承畴的身上。
洪承畴作为降臣,身份不可谓不尴尬,更是被满清大臣瞧不起。方才豪格的话语更是刺痛他的内心,让他毫无发言欲望,低着头不敢说话。
多尔衮此刻却是注目良久,道:“洪学士以为如何?”
洪承畴抬起头,目光抬起来时,微微漂到了帘后的倩影上。很快,洪承畴装作未看见的模样,轻声道:“回禀摄政王,微臣以为若论开战,则不得不穷究因果。”
“哦?”多尔衮目光一亮。
“汉人就是惯会故弄玄虚。”豪格却轻轻笑了起来,一干满臣也是纷纷轻笑。显然不觉得洪承畴这话有什么对的。
洪承畴神色不改。
多尔衮格外郑重,道:“还请洪学士细说。”
说着,多尔衮站起身,凑近了细细听了起来。
见此,场上这才微微肃穆,洪承畴心中感怀,也不再冰冷着脸。
“自古中原皇室骨肉相残者众,功高震主者更是鲜少有善终者。远的不提,开国削藩之事便是一桩,以至于永乐皇帝兴起。明皇太子才智勇力出众,故而在京掀动户部。初立声名,更能舍得锦衣玉食,敢冒艰险锤炼出强军,苦战数场。立下善战之功。但再联合方才所言,如此功高之皇太子固然洗刷明国振作之势,却如何不衬托得而今崇祯皇帝之无能?”洪承畴说到这里,便顿住不再开腔。他已经感受到气氛迥然一变。
洪承畴变节之后并没有意想之中的高官厚禄,皇太极没死的时候就只是称呼其学士。用来当作参谋,任何官职都没有,甚至还几番监视,明显不信任。其他满臣见此自然也瞧不上洪承畴。对于大多数肌肉发达的满洲将领而言,要是这个汉人统帅战到最后一刻,如卢象升那样力战不竭最终身死,他们恐怕还坏心怀一份敬重,就算一直不投降,他们亦是赞赏。
可洪承畴投降了,那问题就迥然不一样了。
一个曾经敌人的统帅变成了自己阵营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还是个有人品污点的小官,自然谁都瞧不起。
可是瞧不起归瞧不起,眼见洪洪承畴的话语,众人纷纷都领会了其中意义。
“自古以来,都没有中枢不喜将帅,而将帅征战在外能立大功的例子。想要抵御我大清,自然要经略辽东。经略辽东,又不能不稳固京畿。可若是让皇太子的手伸得这么长了,那崇祯皇帝还能睡得安稳?哈哈哈,学士说得好啊!”多尔衮大笑起来:“汉人有句话。用在这里正是应景。真可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豪格不再犟嘴了。
他们的确明白了其间意思。
多尔衮朗声道:“第一。明国的确有了强兵,这一点我不讳言。但同样,因洪学士所言。说明关内的大明国有内乱,这是可以利用之处。”
“第二。明国皇太子朱慈烺与崇祯皇帝关系不睦,故而不得不南下监国,最后绕一个大圈子在朝鲜登录,试图依次进攻我大清。”
“第三。京畿、辽东之处的明军孱弱。”
“第四……从皇太子朱慈烺南下而不是坚持扎根山东、河南可以看出。朱慈烺对崇祯皇帝还是十分爱戴的。”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杀进朝鲜呢?”
豪格见此,忍不住刺了一句:“朝鲜可是十分重要啊。莫不是摄政王忘了?”
“那我大清强兵又为什么要跟着敌人,跟着朱慈烺的步伐走?”多尔衮轻轻一笑:“若不能一拳打在大明最痛苦的地方,那真是太遗憾了。”
“围魏救赵罢!阿巴泰征伐大明是死了,既然如此,我多尔衮便亲征大明!倒要看看,谁能更强!”多尔衮一语说罢,气势勃发。
豪格沉默了。
济尔哈朗、阿济格以及洪承畴等人却是纷纷高呼:“摄政王英明!”
……
多尔衮一声令下,满清战争机器顿时开动。来自清国皇帝、蒙古大汗的召唤传遍整个辽东、草原各处。
满蒙汗三部八旗兵马齐齐汇聚,战争的号角吹响北方。
很快,清国南征的事情便传入关内。
……
京师、乾清宫。
朱由检放下了奏章:“陕西乱了。”
潼关失守,关中沦陷。
孙传庭的溃败与其说是秦军战斗力的不断下降,不如说是来自朱由检一直以来的催促,以及与朱慈烺的那种奇怪心思。
李自成是朱慈烺的手下败将,可孙传庭被朱由检一催促,却败在了李自成的手下。
当朱慈烺突然间决定要远征朝鲜的时候,朱由检不得不反思一直以来的用兵策略。最终,他决定担当起这样一番责任,支持朱慈烺远征朝鲜。
对于朱由检而言,若是此刻还是不能将国内的事情料理清楚,那面对这个皇太子,也委实太过看不过去了。
……
天启二年入仕的陈演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
面对过魏忠贤的滔滔权势,看到了崇祯皇帝上台后的励志刷新,听过宁远大捷,也叹息了皇陵被起义军挖掉。
但从来没有哪一刻能够让陈演感觉措手不及,慌乱难言。就如同,一个很快就会爆炸的炸弹被架到了火上。
而陈演便只能眼睁睁地盯着这个炸弹,一点办法都没有。
更加让陈演感觉难受的是……
这样的罪过不是他一个人在承受,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朱由检。当今的大明国皇帝!
他现在,便是要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告诉崇祯皇帝。
“首辅大人,圣上传您进去呢……”王承恩低声说着。
陈演晕晕乎乎地走了进去,见到了正在奋笔疾书处理政务的崇祯皇帝。
“圣上……”陈演轻声地说着。
朱由检头都没抬起来:“嗯。”
说完,朱由检继续看着奏章,心情已经比批复孙传庭奏章时好很多了。
“今年的夏税已经交上来了,烺哥儿的一番苦心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了。”朱由检心中想着。
比起历史上的窘境,朱由检此刻的局面可是要好太多了。为了稳固陕西局面,朱由检早早就派出张溥督运五十万两军饷给孙传庭,算算日子也应该送过去了。有了银子,孙传庭努力一番,应该也能稳固住陕西局势吧。
而这一切,都是缘自朱由检从政以来罕见好转的财政。在朱慈烺的几番腾挪之下,朱由检总算过了一个宽裕的年份,今年更是因为多了百万两夏税而大方起来。他已经想着了,要给蓟镇总兵唐通犒劳一番,稳固军心。
“会越来越好吧……打下朝鲜,清人应该不会再肆虐了。”朱由检畅想了起来。
忽然间,朱由检想了起来,看向案前微微颤抖的陈演,心中一个咯噔响了起来:“陈演爱卿,身为内阁首辅,这大明上下还有把你吓成这般的事情?”
朱由检打趣起来。
但很快,他就想起了一桩。
能吓到首辅的还真有,只不过不在国内。
陈演一脸凄惶:“建奴新任奴酋多尔衮号兵五十万,兵发……大明……”
啪嗒。
“该来的,总归回来的。”
……
仁川。
朱慈烺望着天,看着猎鹰落下,笑了笑:“邮政的同仁们很努力呀。”
谢洪运笑道:“通了讯息,不管是军略还是商情那真是畅快多了。不知道这一回是什么喜事呢,上回是第一团增援,这一回……”
朱慈烺拆开了信件。
谢洪运很快就闭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