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让人好生痛快,如同饮下一坛老酒,也如少女柔荑,细揉轻抚。
这样的天气,不管身在何处,都是一件愉悦之事,就像九毒门牌匾下,邱四季一等人,也如慢条斯理,向九毒门走来的孙思谬一等人。
不同的是,邱四季笑的很随意,这样的天气,一年内终究会有那么几天。
而孙思谬,却笑的很真诚,想必不是为天气,而真就为喜事而喜,发自内心的那种。
这种笑,在邱四季看来,给他脸上的笑意,蒙上了一层阴影,故此,也便有了些不开心。
在他的认知中,这种笑,本不该属于这人,而是该属于他的,即使不能属于他,也不能属于这老货,只因这老货站的不够高,至少没有他高。
只见他揶揄道:“孙老儿,什么事让你如此开心,捡到金子了吗?”
这一说,更让孙思谬喜不自禁,只因他真捡了一块金子,且还不小,笑道:“邱长老就不要拿小老儿寻开心了,我药王宗都快揭不开锅了。”
邱四季一愣,这样的话,好似在哪儿听过,咦,不就是刚刚那崔家少爷说过的话吗?
同样是揭不开锅,他为何感觉到了少年的真诚,而这老儿,却是谦逊呢?按理说,不应该啊,便道:“揭不开锅了,还笑的如此开心?”
孙思谬道:“穷开心呗,反正都这么穷了,难道还要不开心吗?您说是不是?”
邱四季冷笑道:“有道理,不过....听说你徒弟新丧,没有开心的理由啊。”
此言一出,让孙思谬表情,瞬间凝固,转而落寞,道:“我相信他们的牺牲,是有其价值的。”
邱四季道:“说起牺牲价值,老夫倒要问问你,我万蛇堂副堂主死在你药王宗数里外,你给我说说什么价值?”
孙思谬心里一咯噔,做难为状,道:“小老儿哪有本事做那事?”
邱四季道:“老夫当然知道你没那本事,只不过这事出在你药王宗,那么你药王宗,或多或少都应担负起相应的责任。”
孙思谬道:“不知邱长龙要老夫担负什么责任?”
邱四季道:“事情出在你药王宗,那就安葬费五百两吧。”
其身后的孙漫星听此,瞪向其旁的花脸男子,咕哝道:“叫你扔远点,你看你,尽找事。”
孙思谬面上,难为之色更浓,道:“小老儿哪有那么多钱,上次都是好不容易才凑齐鉴药大会的门槛费。”
邱四季道:“老夫可管不了那么多。”
孙思谬叹气道:“可不可以少一点。”
邱四季道:“这种事情还可讲价的?那你赔我副堂主的命,我就一文不取。”
孙思谬道:“又不是小老儿做的。”
想必见不得孙思谬受辱,且本身又年幼,孙漫星哪里知道这些话中的迂回之策,况且又真的有钱。
不错,最近在她大哥哥的照拂下,她也阔绰了不少,顺手就向邱四季递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过去,此举,就是刚刚见过世面的九毒门弟子,都忍不住直咽口水。
他们知道,刚才那少年,你可以哄,但绝不能抢。而这小姑娘,不仅不用哄,还可以直接抢。虽然对付小姑娘,用哄的方式最好,但绝没有用抢的方式来的痛快。
邱四季也是一愣,他只是随口刁难一番,能诈出多少是多少,哪想到这样一位小姑娘,出手就能如此阔绰,笑容也变得诡谲起来,也不接过银票,而是道:“对了,听说杀我一尾堂薛堂主的,是一个少年郎,且在相差无几的时间里,郭副堂主也惨遭毒手,老夫怀疑这杀人凶手,就是一人,这些天,我九毒门派了大量弟子出去,搜寻这个杀人凶手,但奇怪的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所以老夫怀疑,这杀人凶手定是被人藏了起来,而要藏好这样的人,除了我们当地的门派,一般的村户,根本不可能做到。”
孙思谬额头冒汗,瞪向孙漫星,示意她回去,但小姑娘,终究是小姑娘,只见她好奇道:“为何村户就不能藏人?”
邱四季道:“只因一个村子,会有很多人。”
孙思谬继续拉她,小姑娘被拉到身后,垂下头去,但在一只手摸向其小脑袋后,也好似因此赋予了她极大的勇气,便问道:“这又是为何?”
邱四季道:“这人一多,就会出现各种人,有聪明的,有愚蠢的,也有勇敢的,更多的,却是怕死的,他们要是敢在我九毒门眼皮子底下,藏匿我们追捕的杀人凶手,那么他们一个村落,都将不复存在,若听到他们的村落将不复存在,那么他们中,绝对会有心胸开阔的义士说出此人下落来。”
孙漫星道:“那不就是出卖吗?”
邱四季道:“谈不上出卖,这煞星的到来,对他们而言,本就是不公平的,毕竟对村子,他又曾做过什么?”
这一席话,说的众人直点头,孙漫星道:“那他不可以躲在深山某处吗?”
邱四季道:“这里的山,我九毒门可比他熟多了,这些日子寻遍周边一带,依然毫无头绪,须知,一个人是要吃饭的,不可能做到一点线索都不曾留下。”
孙漫星道:“那他不可以藏在那些宗门内吗?”
邱四季点头一笑,欣然同意,道:“小姑娘说的在理,与老夫想的一样,所以我怀疑,这杀人凶手定是去了某个宗门。”
孙思谬再度瞪向小姑娘,示意她不许再说,只是落在她头上的那只手,好似给了她足够信心,也让她不再如之前一般胆怯,接着道:“既然如此,你们还不派人去打探那人的下落。”
邱四季道:“不用。”
孙漫星道:“为何?”
邱四季道:“因为那些稍微大的宗门与那些村落,无甚区别,你定要问为什么?”
孙漫星点头,邱四季接着道:“老夫刚刚说过,人一多,就会出现各种不同的人,而这些人中,势必会有胆小者,我九毒门只需用些手段,就可知道那杀人凶手在不在,倒是一些小的宗门,他人本就少,说不得会诞生几个不怕死的,窝藏我九毒门缉拿的要犯。”
孙漫星哦的一声,不再答话。一行四人,直直的盯着邱四季。
看的邱四季有些不知所措,特别是孙思谬后方,那穿着兽皮,涂成大花脸的两人,脑袋上,插着几只漂亮羽毛,背上,还负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弓箭和刀剑作为武器。
此地离苗疆不远,如此装扮,也不奇怪,只是其中一人的眼神,让邱四季无法直视,隐隐中,还有些心悸。心想此人,莫不是苗疆的某个大人物。
不管如何想,他现在的想法里,都只想着将小姑娘身上的银两,以一种体面的方式拿过来,便接着道:“这西北方圆百里,一个宗门只有几人的,的确不少,但离郭副堂主出事地点如此接近的,想必只有你......”
孙思谬连忙道:“邱长老,这是一千两银子,五百两是郭副堂主的安葬费,麻烦你找我五百两。”
邱四季噗嗤一声,差点被气笑,玩味看着他,道:“孙老儿,你是不是傻?”
孙思谬面露难色,道:“小老儿全部家当都在此,若是.....若是.....”
话未说透,就是希望对方明白,但对方好像不大明白,邱四季道:“你刚不是说揭不开锅吗?你家锅得有多大,才能让一千两银票来揭?老夫让你知道,什么才叫揭不开锅?”
说到这,朝身后之人使个眼色,然后数位九毒门弟子便径直走出,朝小姑娘走来。
刚行到小姑娘身前不远,小姑娘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内,一个讨厌的大花脸,映入了他们眼帘。
着实让人讨厌,任谁的手被人捏的青紫,都不会让人喜欢,当首那位九毒门弟子,就是如此。
此举,让邱四季眉头一皱,淡淡道:“阁下是苗疆高人?”
站在孙漫星前方的,自是李知焉,只见他道:“在下浑雷,希望你们不要为难我朋友。”
邱四季道:“浑雷?浑邪是你什么人?”
李知焉一愣,他只是随口胡诌一个名字,没想到还真联系的上,道:“浑邪是我族兄。”
邱四季道:“我九毒门虽然从属道盟,但也与苗疆交好,看在浑邪的面上,此事老夫便不与计较,至于这五百两银票。老夫先代为保管,那天你药王宗证明了没有窝藏我九毒门要犯后,我再还于你。”
李知焉与孙思谬师徒俩还好,那大花脸的范德龙,却听了个义愤填膺,怒道:“不是一千两吗?”
想着这些时日,自己跑上跑下,也不过才从指缝里掰了几十两银子出来,这老货几句话就诈了一千两,怎不让人义愤填膺?怎不让人伤心落泪?
孙思谬不想再在此处纠缠,拉着滑出一道泪槽的大花脸范德龙,朝九毒门内行去。
短短几句话,就得了一千两,让邱四季非常得意,也不在意这些人的没礼貌。
当然,也不吩咐门迎带这些人进去,反正这些人于他而言,无关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