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焉的笑,让人如沐春风,却未让秦大元生出半分亲近,反而平添几分生疏和隔阂,只见他愈加恭敬,再无初见时,那份爽朗。
李知焉见状,有些过意不去,他知道自己当下何种身份,歉然道:“对不起,秦大哥,让你和大嫂受累了,我本该早点出手的,不至于让孩子们吃这样的苦头,不过.......”
范举付之一叹,接过话头,道:“不过你厌倦了杀戮。唉,像你这样的人,杀人本就是最大的折磨。”
李知焉惨然一笑,道:“世事就是这么离奇,我不喜杀人,却杀了好多人。”
范举笑道:“即使如此,我依旧觉得你很不错。”
李知焉道:“多谢。”
继而一笑,接着道:“范大哥,已是好久未见。”
范举道:“是啊,当日一别,已是好些时候,你也变了好多,不过我更在意的,还是你那没变的性情。”
李知焉道:“是吗?刚才冒昧,无意间听到范大哥说,要去北地?”
范举大笑道:“不错,大哥我准备去断北口看看,顺便历练一番,看看这卡在破空境许久的瓶颈,能否在北地突破。要是运气好的话,我范书生的名头,定是要在断北口一飞冲天,并凭此传颂天下,哈哈哈........”
李知焉脸上,又多了一丝歉然,亦有些过意不去,他知道,范大哥之所以要去北地,是因为魔族要在北地出现,那些历练,都是抗魔的借口,而自己的存在,便是引来魔族的关键,道:“正值多事之秋,范大哥当小心为上,就像那人说的,活着才最是要紧。”
说话间,他的手,也指向了挪到院子外的寻阳山一众。惹得宋一山,一个哆嗦,全身直冒冷汗。
在宋一山看来,范举或多或少还有所顾忌,与他的交际及学识有关,这煞星不似范举,他是真的敢杀,不说他,就是他大哥亲至,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顺道将他杀了。
是以李知焉指来后,他便如木桩一般,再也不敢动分毫。
范举洒脱道:“我知道的,能活着,自然是要好好活着,如若要死,也要死得壮烈一些,那些年,范某受先辈们守护,如今到了我们的时代,就当我们来守护整座人间。”
说到这,大手在小女孩脑袋上,宠溺的揉了揉。
李知焉喃喃低语,不禁在口中重复起这样一句话,再看向秦大元两个孩子时,亦有所明悟,道:“范大哥如此志向,知焉自愧不如。”
范举道:“你没有什么自愧的,大家立场不同,但不妨碍我欣赏于你,换位思考,那些事,我也会这么做的。”
李知焉终是听出了不同,不错,范举虽将他当朋友,但从未将他当做人族看待,是以他的话虽客气,但终究与那些日子不同。
不过他还是非常感激,要是其他人,说不得见到他后,早已喊打喊杀,之所以不如此,就如宋一山说的那样,弱小,弱的连喊口号的勇气都没有。
故李知焉郑重其事道:“多谢!”
范举道:“知焉,今日见到你后,其实大哥有一事相求。”
李知焉道:“范大哥,但说无妨。”
范举道:“若有一天我人族濒临绝境,到生死存亡的关头,还请看在范大哥的面上,为我人族留下一道火种。”
李知焉心里,一声叹息,但还是点头应允道:“定不负范大哥所托。”
范举听闻此言,那连日来的阴霾,也挥之即散,开怀大笑道:“既是如此,我代人族向你说声谢谢,而范大哥我,也将再无挂念,一门心思问道,一门心思除魔。”
他的气势,忽然一变,隐隐有破空之势。
所以他一跃,竟真的破空而去,留下一阵爽朗的大笑声,许久才消散在夜空之中。
他好似放下了一个重担,只因他寻的这个人,是世间最适合担负起这个重担之人,是以此时的他,真正的了无牵挂,即使这秦姓一家,他也不用再管,只因他知道,此处有李知焉在,便不需他再管。
范举走的洒脱不羁,而李知焉,同样未有任何负担,只因他不弱小,很多在别人看来很难的事,在他眼中,却是轻而易举,就像在秦大元眼中,如天一般高的宋一山等人,此时正如地一般,匍匐在他的脚下。
所以在李知焉看来后,大呼饶命的,便换做了宋一山等人。
这种画面,那秦大元还有些不适应,他是知道此人厉害的,就在刚才,这人所展露的手段,足以让他明白,这些人,就是传言中那些神仙人物。
此时看着跪满一地的宋一山等人,眼中也多出不少疑惑来。
不错,正因为知道这些人的厉害,才让他愈加困惑,他在赶集时,自也听过李知焉之名,知道这么一号风云人物,但此处,可是前前后后,有几十号人马,竟然畏惧这么一位少年,那么这少年,地位该有多尊崇,实力该有多强大。
喝酒时,说起家境,这少年来自山野,现在想来,还真是可笑,是啊,那些修道之人,不正是来自世间各个名山大川内。
至于实力,他倒没想那么多,毕竟一位少年,能有什么实力让几十人匍匐在地。
李知焉也看到了他眼中的困惑,不过有时候,人生困惑些,说不定还好些,故转首向宋一山,道:“你要杀秦大哥他们一家?”
突兀的一声,突兀的质问,令宋一山直哆嗦,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李公子,是个玩笑,玩笑而已,不要误会。”
此情此景,何曾相识,之前秦大元也如此无助过,是以在看向李知焉时,又多了几分疑惑,心想这少年的地位,该是有多高,才能如此。
想到这,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结交了这么一位人物。
但若让他知道,李知焉真正的身份时,说不得要被当场吓死,毕竟如此多年,他还从未见过魔族,唯有其残暴的行径,在众人中,口口相传。假若让他知道,今晚邀了一个魔族在家中做客,还把酒言欢,不知会是什么表情,不过在数日后,他便会知晓,当然,这是后话。
李知焉冷冷道:“玩笑,这可一点不好笑,我要提醒你,不好笑的玩笑,会要人性命。”
宋一山连忙道:“是是是,小的谨记公子教诲,以后定不会再开这种玩笑。”
李知焉道:“记住就好,抬眼来看。”
宋一山连忙抬头,朝李知焉望来,眼中,布满恐惧。
李知焉双眼,则如烈日般灼热,欲穿透人心,只见他道:“你是不是想,等在下离开此地后,再回来杀了秦大哥一家。”
宋一山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小的那敢对公子大哥下手,我等此去京安城,便是准备一去不复返,有长居京安的打算,你看我等的行囊,是不是倾巢而出,举家迁移?”
那手颤抖不已,不自觉朝村口那几颗大树上,拴马处指去。
李知焉抬眼望去,思忖良久,于审讯一事,他倒不大擅长,他只是想,这些人待自己走后,再杀个回马枪,如此便连累了秦大哥一家子,毕竟于世间而言,自己的身份,极其特殊,其中不乏极端思维和恶毒手法者,何况自己在擎天峰杀了如此多人,这仇人,自也遍布天下。
当然,现在要想害他,已是有些困难,但像秦大哥这样一家子,还是很容易被用来泄愤的。
看着这些人,李知焉有些厌恶,但叫他此时杀了这些人,更让他厌恶,正如范举说的,他已从心底深处,厌倦了杀戮,道:“今日之事,我劝你们记性不要太好,最好是现在就忘了。”
宋一山连忙道:“小的记性一向不好,小时候连吃没吃饭这样一事,都很容易忘记,嘿....嘿嘿.......”
这堂堂寻阳山山主,竟真的扮起了傻子,你还别说,这家伙扮傻子,还真有一套,就是你发觉,他真的很像。
许是扮的太过逼真,惹得其身后一众寻阳山弟子,忍俊不禁,有几人,已是噗嗤出声,惹得宋一山恼羞成怒,刚欲发作,发觉那煞星的眼神不大友善后,又装疯卖傻起来。
李知焉道:“说实话,我不想杀你等,但若秦大哥一家出了什么事,李某定会杀上天道宫,将你等碎尸万段。”
宋一山闻此,一喜,长吁口气,谄媚道:“公子早说这话多好,真是让宋某好一阵担忧。小的在此向公子起誓,绝不会回来寻仇,今日之事.....不对......没有今日之事。”
李知焉懒得理他,大手一挥,这些人便如蒙大赦般,夹着尾巴,快速朝村口退去。
待这些人退去后,小院内,又恢复了之前的清净。
然而可惜的是,场中,再无之前的亲近。
此时的秦大元,再无之前的爽朗,唯诺的站在李知焉一侧,那脚下好似有万颗钢针一样,极不自在,也不自由。
李知焉叹一口气,扔下一大锭金子,一跃,便消失在了夜空中。
少时,秦家方才如梦初醒,唯有地上金子,令秦大元两眼放光,好似做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