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影凝望着言歌,沉思许久后开口。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留在内殿,做天宫楼半个主子,这份差事不会比千瓷坊的坊主差多少。毕竟,千瓷坊就快没了。”
他只说了第一个选择,对第二个选择只字不提。
言歌却说:“我选第二个。”
瓷影无奈一笑,“千瓷坊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
言歌道:“世上所有事都分黑白,那些为祸苍生、祸害天下的事,我不会做。”
瓷影笑她:“就连喝茶吃饭也都有黑白吗?”
他不禁觉得眼前女子单纯得有点儿超脱凡尘,颇为可爱。
言歌认真地回答:“当然也有,和什么人喝茶,喝茶的目的是什么,所喝的茶是来自于何种方式,深究起来都能分出个黑白。吃饭的道理也是如此。”
这些话让瓷影无言以对,缓了片刻后有些感慨地说:“世上哪有那么多绝对的黑与白,千瓷坊崩塌后,你来我们天宫楼,一样地做从前的事,过从前的生活,并未伤人。”
言歌道:“如果我真做出那样的选择,虽未直接伤人,却是为虎作伥、罪大恶极。瓷影,你不要再劝我了,我是不会改变想法的。虽然我不明白,半年前为何会败在你手上,但绝不会臣服于你。”
瓷影的脸黑了下去,“你最好仔细想想。”
见言歌还要一口拒绝,瓷影伸出手指挡住了她的唇,打断了她。
“不用急着回答我,现在,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瓷影所说的地方,正是之前与言歌邂逅的地方。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言歌对瓷影非常抵触、警惕。
瓷影带言歌来到一处圆台,缓缓旋转,氤氲着纯净的灵力,和其他圆台完全不同。
言歌对这种灵力再熟悉不过,是千瓷坊的灵瓷所释放的灵力,有淡淡的清雅香气。站在上面,如同身处莲叶深处,荷香袅袅。
瓷影道:“我父亲当年费尽千辛万苦弄到一批白瓷藏在这圆台之下,通过特别的阵法,灵力可以变为一种比灵丹妙药更好的东西,让伤口在短时间内快速愈合,即便是严重的内伤也能治好。”
言歌的确需要养伤,便没有拒绝。
其实她心里有个疑虑,她如果真是千瓷坊的坊主言歌,为何就算身体换回来了,也变回了本来的样子,却仍然发挥不出实力。
也许,把伤养好,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灵瓷之力缓缓缠绕着她,那种舒畅惬意的感觉从指尖传遍全身,淡淡的香气让她仿佛置身于一个舒服的温汤之中。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泡在温汤里的画面,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就半坐在旁边,跟她说着坊内事务。
言歌知道,他便是瑶兮所说的灵尊。
她感受到伤口在愈合,衣衫上的血渍慢慢消失了,衣裙如新,肌肤如玉。
内伤也在慢慢愈合。
照这个速度下去,在这儿待上三天三夜,兴许伤就能完全好了。
夜色渐浓,瓷影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言歌只是闭目打坐,将他无视。
月亮爬上苍穹,皎洁明亮的月光照得言歌的脸娇美朦胧,让瓷影看得入了迷。
“如果我不是天宫楼的主人,你也不是千瓷坊的坊主,该多好。”
他苦涩一笑,“简简单单地相处,远离纷纷扰扰,尔虞我诈。”
“留在天宫楼有何不好?”瓷影突然喃喃。
言歌无心争辩,假装没有听见。
其实,在得知他用瓷影这个名字来故意诓骗她,甚至威胁她后,她对此人的防备就更重了。
瓷影又道:“你若不愿意离开千瓷坊,倒也无妨,到时候你可以仍然管着千瓷坊。”
说完这句,瓷影就走了。
瓷影刚走,就有侍者来将言歌带走了,并没有等她把伤完全治愈。
瓷影这等多疑的人,又怎会让她完全恢复。言歌早有预料,并不觉得诧异。
她重又被带到了那园子,看没有香味的花,听没有层次的水流。
此时的言歌很担心南宫晚,想尽快找到他,把他救出去,只觉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晌午时分,一行侍者前来侍奉用膳。
灵力恢复了不少,言歌一眼就看穿,其中一位侍者并不是傀儡。她的身上被一层很厚的黑瓷之力包裹,言行稳重沉着。
“我没胃口,留下两人,我要沐浴。”言歌说完,点中了那不是傀儡的女子。
其他侍者纷纷退下。
小汤池旁,言歌张开手臂,那傀儡上前侍奉,准备宽衣解带,却不料一碰到言歌,就晕倒在地。
言歌褪下衣裳,走入池中,并不看身后的女子。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大可以告诉我你的目的。”
那女子立即跪在地上,“奴婢凝烟,得知您是千瓷坊坊主,特意跑来求您,求您能搭救我家小姐云烛。”
言歌有些诧异:“你家小姐是云烛?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连尸骨都被埋在了深海。”
凝烟道:“小姐早料到楼主薄情寡义,会对她痛下杀手,因此早有防备,借用族门中最珍贵的黑瓷化为她的样子,替她受死。”
言歌似乎懂了,“埋在深海的只是一个黑瓷,云烛她还活着?”
凝烟点头。
言歌道:“我被困此处,自身难保,你觉得我能救你家小姐吗?”
凝烟哽咽:“小姐把自己化为一尊黑瓷藏在箱子里,如果您不救她,楼主早晚会发现。”
“坊主大人,奴婢知道千瓷坊可以求瓷得愿,奴婢愿用身家性命换取小姐的性命。”
言歌道:“千瓷坊和天宫楼不同,我们不做交易。”
凝烟道:“奴婢愿意前往扶风台,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求您能救小姐。”
在凝烟哭哭啼啼的恳求中,言歌终于明白了云烛和楼主瓷影的恩怨。
云烛的族人是最先发现黑瓷的,凭借这个秘密从小小的瓷商成为了掌控天下局势的贵族。一千多年以前,和瓷影的父亲瓷阙联手,掌控天下。瓷阙死后,他们便于瓷影联手。
那时候云家为了笼络住瓷家,定下娃娃亲。孩子一长大,他们就把云烛塞到了瓷影的身边。
“其实一开始跟小姐定亲的是楼主大人的兄长瓷青,瓷青死后,瓷影就代替他娶了小姐。”
其实言歌是知道这些事的,没有记忆的她,完全想不起来而已。
瓷影的父亲瓷阙,与刑部尚书周仪一样,都用一个儿子的寿命、气运换来另一个儿子的文韬武略。
瓷阙在瓷影和瓷青之间选择了瓷青作为帮手,作为牺牲品的瓷影,卧床不起,气若游丝。
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眼睛不能看,耳朵听不见,四肢僵木,神志时常昏聩。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瓷影整整度过了十年。
后来,不知为何,瓷青一病不起,瓷影却走出了房门,接管了父亲和兄长的所有事务。
曾经,瓷青抢夺了他的一切,瓷影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代替他娶了云烛。
云烛忍受不了这等古怪屈辱的事,终日闭门不出。可是,在后来近一百年的时间里,瓷影对她无微不至,还会想尽办法逗她开心……
一百年的时间,是寻常凡人一生的时间,就算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捂了这么久也捂化了。
云烛不可自拔地爱上了瓷影,想他所想,忧他所忧,会因为他的一个微笑一个皱眉也跟着开心惆怅。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切都只是瓷影的计策。
他只是要云烛爱上他,仿佛这样才算是完全抢夺了属于瓷青的东西。
在云烛抱着他诉说衷肠的时候,瓷影像个胜利者,冷漠地起身离开,从此再也不愿见她一眼。
婢女哭得伤心欲绝,“小姐她有什么错呢?婚事是父母做主,自己连对方的面都没见着就卷入这等复杂诡谲的算计中。”
言歌已洗净身上尘土,起身穿衣。
“我会记得你说的事,不过要稍等等。”
现在的她,伤未愈,记忆尽失,对天宫楼并不了解,非常被动。
凝烟激动得叩头,将一个圆形的球呈上。
“这是小姐让我交给坊主大人的,它能打开天门。”
天门?言歌觉得眼熟。
凝烟道:“南宫大人他们被带去了天门,天门有奇门阵法,不管多厉害的人,被困其中都会变成傀儡,再难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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