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有言: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一个简单的苦肉计,二陶子和婢女都看得清清楚楚,劝云烛三思,云烛还是在痛苦犹豫了几天后,去了瓷影所在的客栈。
她原本只想偷偷看他一眼,只一眼,就离开。可是,在看到瓷影无助失落地站在窗前时,还是心软地叩响了门。
瓷影打开门,见是云烛,“十分错愕”,慌张地收起情绪,问:“姑娘你找谁?”
一出戏就此开幕。
当戏落幕,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柔和的朝霞铺在窗户外的天空上,映得木床软帐内女子娇羞的面容上。
云烛睁开眼,抬起头,凝望着身边还在熟睡的瓷影。
一抹娇羞的红晕在她脸颊晕开。
瓷影醒来,眼神有些闪躲,匆忙地起床穿上衣裳。
“我带你回去。”瓷影说。
云烛没有说话,只是起身穿好衣裳。
待她坐到梳妆镜前,瓷影为她别上了一支发簪。
“本座原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为你别上它。”
发簪别好后,云烛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放在脸边,轻轻触碰。
“我回来了,以后,都不再走了。”
“好。”瓷影从身后将她抱住。
云烛跟着瓷影走了,留下二陶子和小婢女继续浪迹天涯。
婢女心中装着云烛,到哪儿都闷闷不乐,心不在焉。
二陶子本是个话多的人,这下也变得沉默寡言,总是耷拉着脑袋,对谁都爱答不理。以前总嬉皮笑脸,现在谁多说两句,聒噪两声,他都能跟对方急眼。
暮色垂下,乌云压顶,让人透不过气来。二陶子站在巨大的山石之上,回望天宫楼的方向,无奈地叹了一口长气。
天宫楼内,大门缓缓打开,显露出里面的废墟。
云烛有种突然掉进冰窟的感觉。
曾经的巍峨之势全然不在,除了废墟还是废墟。废墟之中,一片片碎瓷看得让人心痛。
黑压压的碎瓷像一具具尸体。
一只乌鸦从苍穹之上掠过,凄厉的叫声让云烛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知道言歌掀翻了天宫楼,但属实没有想到它会变成这个样子。
瓷影苦笑,“你一直不喜欢它,正好,它没了。”
云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确实一直不喜欢天宫楼,但是……看到它现在这个样子,心里又忍不住难受。
云烛看到瓷影眼眶潮湿发红,心狠狠地疼了下。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瓷影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声,“好不了了。”
云烛牵着瓷影的手,陪着他走在生活了一千多年的地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冥夜呢?他在哪里?”
瓷影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口。
“怎么了?他怎么了?”云烛有种不好的预感,慌张地催问。
瓷影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艰难地抬起头,说:“他其实……在千瓷坊。”
“他怎么会在千瓷坊?”云烛听他如此说,放心了些。
“千瓷坊的人抓了他。”瓷影留意着云烛脸上的神情。
“为何?”云烛不太理解。
瓷影道:“有些事你其实并不知情,千瓷坊的灵尊阿南早就不在天宫楼,说不定此刻正在千瓷坊。”
“什么?”云烛惊讶得目瞪口呆,“怎么可能?”
瓷影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瑶兮找到我,说是可以将灵尊阿南骗到天宫楼来。”
云烛回忆起来,“灵尊大人来到天宫楼后,就进入了九瓷血阵之中。”
瓷影:“没错,九瓷血阵就是为他而建,耗费了我千年的心血。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脱身离开了。”
云烛道:“灵尊是胸怀广博之人,他一定不会对冥夜做出过分的举动。”
她看了一眼四周,“这里废弃了就废弃了,我们可以四海为家,行走天涯。只要有你在,我去哪儿都可以。”
瓷影叹道:“千瓷坊又岂会轻易放过我们?他们一心想除掉天宫楼,一定会赶尽杀绝。不然,为何要对冥夜下手?”
见云烛还不大明白,瓷影又道:“天宫楼已是败将,任由他们宰割,他们别的什么也没要,就只带走了冥夜,这还不足以说明他们的野心吗?”
云烛有些谨慎,“你想让我怎么做?”
瓷影看出她的戒备,两手扶住她的肩,温柔道:“你能陪在我身边,就给了我无穷无尽的力量,我哪里还奢望别的?”
他牵起云烛的手,“我一定会把冥夜带回来,我知道你对他有很深的感情,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在瓷影转身之际,云烛拉住了他,“我陪你去。”
她道:“以前,你一直不能接受冥夜这个孩子,他太调皮了,总是给你闯祸,惹你不高兴。现在你不计前嫌去救他,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我跟你去,他才会跟你走。”
瓷影很感动,拥抱着云烛,“天地间,只有你对我最好。”
瓷影这一刻说的话是认真的。
他在世间活了千年有余,被家人欺骗伤害,从未感觉到过温暖。
其实……
经历了太多的伤害之后,人会变得麻木。云烛对他好,他是知道的,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了。
他抱着云烛,心里毫无波澜。
千瓷坊在阳光的笼罩下,一片祥和安宁。
一女子在婢女的带领下走入大门,一路被带到扶风台。
扶风台前高墙如扇,一片片错落布开,中央一面圆镜。若风起,水纹粼粼,灵力漾开,人就可走入其中。
“请。”婢女恭敬示意。
女子看了一眼扶风台,抬手一挥,身侧婢女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其他护卫、婢女也都软软地倒了下去。
女子没有进入扶风台之中,而是转身去了别处。
走出两步后,她的样子就变了回来,变成了云烛。
云烛从一侧小门穿过,绕过长长一条小道,进了一间小屋。
她刚进屋,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何人敢擅闯?扰我清净?等我向坊主大人告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正是冥夜的声音。
冥夜正偷偷往兜里塞糖果,一边塞一边往嘴里喂,还不忘威胁那撞破他好事的人。
待看见来人是云烛时,整个人像木头一样愣在原地,糖果洒了一地。
云烛本想唤他,还没开口就哽咽起来。
冥夜眼眶一红,眼泪像珍珠似的顺着脸颊滑落。
他朝着云烛跑了过去,一头扎在云烛身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走过的地方,满是糖果。
那是言歌让人从人间带回来的,说是给他买的,却不肯让他多吃,他只能偷偷把藏糖的罐子抱了回来。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冥夜哭得伤心。
云烛抱着冥夜,示意他小点儿声,“我这就带你走。”
冥夜有些诧异,“走?我们去哪儿?”
云烛看出他有一丝不舍,轻敲了下他的脑门,“怎么?别人给你几颗糖,你就跟着别人了?”
冥夜擦了把眼泪,“才不是,我只是担心你。”
云烛牵起冥夜胖乎乎的小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有你有他,哪怕只活百年,也知足了。”
“他?”冥夜突然把手收了回去,身体往后缩,“什么意思?”
云烛见他抗拒,蹲身,重又牵起他的手,“天宫楼不在了,以后我们再也不用生活在那个地方,我永远陪着你,带你去每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冥夜想了想,“好。”
冥夜的小脑瓜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着走着,突然悄悄问云烛:“云烛姐姐,你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来找我,非要偷?”
“偷?”这个字让云烛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