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歌从房间里退出来后,就发现南宫晚时不时看她。
“怎么了?”言歌问。
巨大的古树开出繁茂的花朵,在柔和的阳光下灿烂,映在言歌的脸上,有种粉面柔花相映红的娇美。
南宫晚原本看得有些失神,被言歌突然的一问惊得回过神来。
“属下有些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言歌道:“这里是你的家,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不必拘谨。”
“坊主大人最近很客气。”南宫晚趁着言歌不注意,偷摸着摘下一节花。
言歌回身看他,他立马把花藏到了身后。
“太客气了,南宫大人不习惯?”言歌的脸孔又恢复了平日的严肃和冷艳。
南宫晚小心地琢磨着言歌的心绪,迟疑着说:“灵尊大人回来了,是好事,坊主大人也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日夜操劳了。”
言歌暗暗长叹了口气,问道:“南宫大人想问的就是这个?”
南宫晚轻咳了一声,“那倒不是,小的是有一事相求。”
言歌有些意外,毕竟他来千瓷坊十年有余了,却从未开口要过什么,更别说有求于她了。
南宫晚道:“这几日,不知为何,小的想起了很多过往。”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留意着言歌的神情,“也许是因为天门法阵尽数被毁,他们夺走的我的那些东西也尽数回来了。”
言歌问他:“那你想起了什么?”
南宫晚那张素来沉稳冷峻的脸上浮现起少有的尴尬和慌张,“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突然想起我爹娘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说过一门亲,算算时间,下个月就该举行成亲礼了。”
“小的愿为千瓷坊赴汤蹈火,愿为坊主大人上刀山下火海,只是,父母之命,实难推辞,想请坊主大人允许我回去成亲。”
见言歌微蹙着一双烟眉,似有惆怅,他又道:“成亲之事耽误不了太久,我发誓成亲礼一结束就回来。”
言歌看着南宫晚那双想躲的眼睛,“爹娘可还健在?”
“应该……都还健在。”南宫晚回答。
言歌又问:“那娘子是谁家的女子?”
南宫晚沉思片刻,“邻居家的。”
言歌:“青梅竹马?”
南宫晚点头,“对,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
言歌又问:“你怎么知道她还等着你?说不定早就已经嫁人了。”
南宫晚笃定地说:“我们约定过,将来一定会成亲,就算天塌下来也改不了。”
言歌想了想,“如此情深,令人动容。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南宫晚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如此迫不及待?”言歌问。
南宫晚解释道:“尽早去才能尽早回。”
言歌遥望天际,“人人都向往天下自由,如今,连你也想离开千瓷坊。如此也好。”
南宫晚看着言歌惆怅悲伤的样子,沉默片刻后,试探地问:“灵尊大人回来了,有他陪着,坊主大人定不会无聊。”
言歌问:“是因为灵尊大人回来了,所以你才急着离开吗?”
“当然不是,我这不是为了成亲吗?”南宫晚连连否认。
言歌道:“成亲是人生大事,我不能阻拦。”
“谢坊主大人成全!”
“本座与你同去,为你庆贺,讨一杯喜酒。”
“……”
两队婢女走来,在茶几上摆好酒和菜肴。
婢女们摆好一切,恭敬禀告:“启禀坊主大人、南宫大人,南宫大人要的酒肉都已经备好。”
言歌看了一眼酒,又回头看向南宫晚,“想喝酒?”
南宫晚道:“良辰夜色,花前月下,正是一种享受。”
仿佛是为了掩饰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借用几壶酒寄托一下小的对家中娘子的思念。”
说完,倾身低语:“还是坊主大人好,灵尊大人已经回来了,可以日夜陪在你身边,再也不用像过去十年那样,遥遥相思、牵肠挂肚了。”
他本以为言歌会顺着他的话说点什么,却没想到她什么也没说,却突然牵住了他的手,拉着他飞身而起。
“想喝酒,就找点儿好喝的。”
两人的身影从一树繁花之上掠过,月色朦胧,让他们的身影披上了一层软白的光晕。
风里,南宫晚的身体像掉进了冰窟一样冷,可那只被言歌牵住的手却柔软温暖。
他的心方寸大乱,身体变得绵软无力。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手掌慢慢用力,把言歌柔软的手握得紧紧的,很害怕一转眼只是一场梦。
他们在灵尊大人的大殿后园停下,因着言歌坊主的身份,所有门禁自动打开。
言歌带南宫晚来的是一处藏酒阁,所有好酒都悬浮在空中,只要言歌心中动念,好酒就会自动来到她的手上。
她问南宫晚:“你看上了哪一瓶?”
南宫晚发现自己还握着言歌的手,紧张地红了脸,却不舍得放开。
“如果被灵尊大人发现,我们都完了。”他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言歌会受到牵连。
言歌抿嘴偷笑着摇头,“不会。”
南宫晚看着一瓶瓶绝世好酒,长叹,“也对,灵尊大人怎么舍得因为几壶酒责罚你?”
言歌道:“他不会发现。”
南宫晚不想纠结这些,只想喝酒。
古人不是说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南宫晚选中了一瓶气质幽兰出尘、瓶身细长曼妙的酒壶。其中的酒是何种滋味,他并不关心,毕竟能被灵尊大人列为珍藏的必然不会差,他在意的是看到这瓷瓶就想到了那棵繁花树下,言歌娇美的样子。
言歌伸出手,酒瓶受到感应,缓缓奔来。
顿时,皎月升空,锦绣山河在云雾中铺开,素净洁白的牡丹花一团一团地盛开,每一朵花的末端都呈浅浅的一层粉。
待酒瓶落在言歌的掌心,幻象才徐徐褪下。
言歌递给南宫晚,南宫晚有些诧异,“坊主大人不尝尝?”
言歌没有拒绝,打开酒瓶,仰头就喝。
香醇绵软,好喝。
她没有贪酒,喝了一口就递给了南宫晚。
南宫晚喝得很急,仿佛酒瓶里装的不是酒,而是满满的心事。
一壶又一壶,一瓶又一瓶……
酒逢知己千杯少,原来这话是真的。
南宫晚和言歌,席地而坐,靠着雕花的高墙,喝得两颊绯红。他们身边堆满了空荡荡的瓶子。
言歌拉着南宫晚的衣角,醉醺醺地说:“你知道吗?这些酒是阿南他花了好几千年的时间,从天下各地搜集而来。”
“阿南?你是说灵尊大人?”南宫晚一听说这些酒花费了灵尊大人不少心血,抓起一瓶就仰头大喝起来,有种一滴也不能剩下的气势。
手中的酒被他喝得干干净净,安静下来,一种失落感爬上心头。他突然看向言歌,问她:“坊主大人对灵尊大人似乎很上心?”
“上心?”言歌喃喃,“一千年了,难道我的所作所为,仅仅只是上心吗?”
她委屈地数落起来:“我每天都把坊内的事做得妥妥当当,唯恐有一件不妥,会给他添麻烦。我奉差一千年,从未出错,你以为是很容易做到的吗?”
“不过,他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给我带些有意思的玩意儿。每每收到这些小礼物,我都感觉所有的辛苦都没白费,很值得。”
南宫晚忍不住苦笑了下,“几个不值钱的小东西就把你给收买了,灵尊大人还真懂占便宜。”
他躺倒地上,用手枕着脑袋,醉醺醺地说,“现在好了,天宫楼已败,瓷影一蹶不振,以他肉体凡胎,很难翻起浪来。你和灵尊大人都是与天地同寿的人,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相处。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明白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