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千瓷坊是安静而温暖的,柔和的温暖烛火映在她如雪的肌肤上,有种剔透动人的美。
南宫晚远远地看着她,有一刹那的恍惚。
苏小离为了让心境不那么烦躁,拿了一个素胚描画,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寻常的烟火小景色。
停笔的时候看到南宫晚正盯着自己看,忍不住搁下笔,跑了过去,抓着门沿,冒出半个脑袋,“正要找你呢。”
南宫晚从未见过言歌如此天真烂漫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南宫晚和言歌在茶几前坐下。
茶几是用陶瓷仿造木料做的,两端坑坑洼洼之处盛水养着花草。因为有灵力,花草不用打理也会盛开得灿烂。
两人干坐了一阵,气氛略有尴尬。
言歌轻咳了一声,“给坊主倒茶。”
南宫晚之前不是孤高冷傲不可一世吗?不是一副她欠了他几百两银子的样子吗?现在不还是叫他干嘛他就得干嘛?
言歌心里偷着乐。
南宫晚迟疑了下,但还是不动声色地为她斟茶。
言歌把自己的茶喝得一干二净,又盯上了南宫晚那杯还没来得及动的茶。
她举起杯子就喝了个干净。
见南宫晚诧异,脸上完全掩饰不住地偷笑,却还要装装样子,“喝到你的了?我还以为只有坊主才能喝。没事儿没事儿,你再倒一杯。”
她偷笑的样子不要太明显,南宫晚十分无奈。
“坊主大人说有事要跟我商量,是何事?”南宫晚问。
苏小离这才想起正事,“对对对,有很重要的事。你们的灵尊丢了,有这回事吗?”
南宫晚道:“也许当坊主大人真正把自己当成坊主,才能更快地找回记忆,找回曾经的感觉。”
言歌立即改口:“是我们的灵尊,我的灵尊,可以了吧?”
她随口问了下:“相比之下,你更喜欢以前的坊主大人?”
问着无意,听的人已经脸红到脖子根了。
言歌疑惑地盯着他,觉得奇怪,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南宫晚的确没有回答,而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上一个问题:“灵尊大人时常游历人间,好几年不在千瓷坊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你不相信灵尊会失踪?会像江城说的那样,他是被天宫楼的人困住了,等着我们去救?”言歌问。
南宫晚听出一丝不对劲,“怎么救?”
言歌便把江城跟她所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言歌问道。
她认真又急切,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身体下意识朝着南宫晚倾了过去。
南宫晚垂目看着她这张熟悉的脸,陌生的神情,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她。
“坊主大人英明神武,自有定夺。”
南宫晚这句话让言歌眼眸里的星辰暗淡了。
言歌忍不住小声嘀咕着抱怨,“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嘛,结果又把问题给我踢回来了。”
南宫晚道:“属下是觉得坊主大人心里也许有答案,不妨说来听听。”
言歌长叹一声,“你还是赶紧想办法帮我把记忆找回来吧,我脑袋里一丁点儿跟你们坊主有关的东西都没有,就一具躯壳是她的。唉……”
叹完又说回正事,“说真的,江城跟我说的时候,我内心毫无波澜,一点儿也不想去天宫楼。”
南宫晚有些意外,“为何?”
言歌道:“如果江城和瑶兮说的都是真的,那灵尊失踪至少有十年了吧?十年了,瑶兮没有透露一丁点儿线索,现在却突然冒出来坦诚一切,又陡又可疑。”
“还有啊,她说的什么美人计,听上去就不靠谱。那天宫楼的楼主瓷影是什么人呐,追了一百年的妻子,两人一起走过了一千年,结果说杀就杀,还屠杀了她的族人。”
提到云烛,言歌很佩服云烛的心胸,居然能释怀这么惨烈悲痛的仇恨,把自己放生于四海天涯。
言歌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激动地抓住南宫晚的手,“我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要是在天宫楼遇到危险,肯定是凶多吉少。但你不一样,你一手一个,能把天宫楼里里外外血洗一遍都不嫌累。”
南宫晚差点儿被她这句话给呛死,“美人计,不是美男计。”
言歌道:“这有何难?当初你和我能交换身体,现在也可以啊。”
转念一想,“不行,我要留在千瓷坊日理万机。”
她一把抓住想逃的南宫晚,“我用一尊瓷器,把你变成女子的样子不就行了?”
“坊主大人还是再想想吧。”南宫晚见言歌还在认真地琢磨把他变成女子的事,又道,“您说得对,瑶兮的话不可信。如果灵尊大人真在天宫楼,她得到线索后一定会想办法联络我们,绝不会十年之久闭口不谈,现在又突然什么都说。”
为了阻止言歌胡思乱想,南宫晚搬来一大堆卷册堆到言歌面前,“这些都是需要处理的事务,还请坊主大人多费心思。”
言歌望着堆积如山的卷册,差点儿脚软摔倒在地。
不等她回过神来,南宫晚又命人搬来一大堆,“坊主大人,这些都是需要记住的东西。”
“您慢慢处理,属下告退。”南宫晚的眼里藏着一丝狡黠。
言歌拽住他的衣裳,不想放他走,“这么多,我一个人肯定不行啊,你留下来,陪我一起处理。”
南宫晚却一本正经地说:“不行,这些都是绝密卷宗,不能外传。”
“你不是外人,你给我回来……”
南宫晚已没影儿了。
言歌无奈地拿过厚厚一本卷册翻阅起来,刚开始还给自己打气觉得是小事一桩,没什么能难倒她,结果刚看了几页就忍不住打瞌睡。
这边还没处理几本呢,那边南宫晚就又让人送来一大堆。
没完了还?到底谁才是千瓷坊的坊主老大啊?
背了几天,苏小离头都要炸了。
不过,也确实很有用处,至少她对千瓷坊的事有了初步的了解,对千瓷坊的事务也有了一定的认知。尤其那些来千瓷坊求瓷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故事,要么感人至深,要么催人泪下,也有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抱着侥幸心理前来,最终变为傻子,再也不能为祸世间。这些故事特别有意思,让她看得入迷。
在不知道熬了多少个白天黑夜后,言歌终于支撑不住,把两个婢女叫到跟前,要她们为自己揉肩捏背。
“太累了,早知道当你们的坊主还需要辛辛苦苦背这么多东西,就应该及时跑路。”
婢女笑了,“坊主大人说话真有趣。”
“有趣?”言歌一头雾水,这两个人是像楚天寻那样的粗糙瓷器所化吧?居然呆头呆脑地觉得有趣。
“那你们背几本儿给我看看。”言歌气鼓鼓地翻身。
婢女退后,行礼,“是,坊主大人。”
这么听话吗?言歌倒是有些意外。
她看见婢女拿起卷册,翻阅了起来,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光芒从书上剥落,被席卷到了婢女的脑袋里。
言歌看傻了。
“你们这是……”
言歌围着两位婢女琢磨了半晌,终于弄明白了:
这些卷册并不需要死记硬背,只需要翻阅一遍,它们就会自动进入脑袋里。
并且!它们也不是绝密资料,只是普通的关于千瓷坊的卷册。内殿侍者和高等护卫的脑袋里都有这些东西!
好你个南宫晚!竟然敢耍我!
婢女道:“十年前,坊主大人也是这么耍南宫大人的。”
什么?有这事?
婢女道:“南宫大人被带到千瓷坊,坊主大人命人给他搬了很多卷册,要他背下。”
“南宫大人背了一年又三个月,终于背完了其中一部分,后来才从青离护卫口中得知并不需要辛苦记背。”
言歌听婢女说完这些,已成石雕。
原来南宫晚是在抓住机会复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