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亡交替才是事物一贯的现象。
盛极而衰的朽败与衰落至极中燃起的星火,常被视作历史的必然。
但一面茁壮成长却又一面朽败腐烂的模样,也并非史上不曾有过的异常。
至少那位对历史研究有着颇深感触,在异界时也算是为历史学家的羽蛇,就曾在前天傍晚就此对他警醒。
那时他还在以应下对方邀请同行考古作代价,让其帮忙应付下那位似乎很有观察与推理天赋的创升同学。
这样的交涉对话自然简短,但交涉之外的闲聊却蛮多。
虽然魔人有心结束对话,去回家早做饭早休息,但那羽蛇显然不打算配合。
她同样很擅长聊天。
但比起奥默那样轻易挑起认同感,迅速模拟出友人闲聊氛围的风格,她显然清楚同样的手段在对方那儿行不通。
所以她展现出了另一种风格。
她对赛马娘界的生态感叹吐槽,便算是抓住了对方最为健谈的话题,一如过去某个段子里热爱游戏的男方被女方搭话时沉默寡言,唯独以一副无辜模样发出有关游戏的低级错误发言时,便能引来对方高强度的回复,甚至语音。
高端的猎人往往会伪装成猎物的模样。
并且还是一脸无辜,青涩弱小的模样。
只是奥默并非迟钝的猎物。guwo.org 风云小说网
他至始至终都瞧着对方那毫不掩饰的强烈目的性,却也难以抗拒这个话题本身的正当性。
身为事务所的一员,也身为中央特雷森安保雇佣委托下的成员之一,不论是霍尔海雅还是沉、貉那些人,奥默都一视同仁地认为——他们的确该做点这方面的功课,就像当下的赛罗一样。
不是出于赛马爱好者对周围人的兴趣安利,而是工作需要。
作为在界门区这地方常驻工作的佣兵,作为已经在给中央特雷森干活的佣兵,你的确是该了解这个圈子。
至少了解它的运作模式,大体轮廓,才可能在工作中,也在未来可能的工作里,避免陷入措手不及的被动境地。
只是这样的专业与谨慎是他的风格,事务所的成员们也大可以用自己以后想发展其他方向的说法来拒绝接触,所以奥默并没有急着提起这事。
为了让大家都能顺理成章的接受,这个让所有人定时在学校里巡逻的工作就挺好。
每天接触,每天相处,就算没有怎样深入的交流,也多少会提起些兴趣,好奇这其中的状况。
到这儿便不难看出,霍尔海雅的话题选择很是精准,抓住了奥默当初的设计,摆出他当初期望的效果模样搭话。
这就成了奥默难以回绝打断的阳谋。
只是奥默也很难对她升起抗拒与恶感,因为她骤然提起这个话题,却不只是浮于表面的随口一提。
她没有旋即敷衍,将话题重新拉到奥默与自己身上,而是确实聊起了她最近这段时间观察所得。
从对学院、学生、老师、训练员们的观察,再到自己通过网络了解所得,到此几乎不需要奥默科普,她自己就已然有了独到且深入的见解。
这就成了开头的提醒。
奥默并非对此没有自觉。
倒不如说他在这学期忽然打算整个倾诉室来,就是因为无法忽视这业界的扭曲。
他试图从头部的那么些训练员开始,慢慢改变这些生态。
激进革命这种事自是于他那性子与忙碌生活而言,格外遥远的事,他也并不否认自己的自私,像是比起无数普罗大众的训练员与赛马娘,还是更关心身边的那么些人,更愿意花费时间精力来给他们排忧解难。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一个瞧得如此深刻者,对他直接提起这一现象来。
一面强加血量,与血量恢复速度,一面狂叠易伤,甚至挂着随层数积累增加引爆伤害的dot。
——如今赛马界的发展势头莫过于此。
看得让人心忧,却没有免费洗点的待遇,更有普罗大众瞧不见dot的现象。
万幸之处只在于,dot虽深,却很难做到一次性引爆。
又像是他曾在罗德岛那边合作时,听闻过数次的文明之毒本身——兽性。
在埋藏着兽性隐患的社会里,个体的犯罪就像疫苗,一种将毒性稀释后的释放。犯罪者所付出的代价能够惊醒‘治愈’旁人,复数的合法制裁案例,能够避免集体的兽性释放,以至于涌现一轮规模化的世界大战,来彻底重创文明本身。
当然,这一理论的前提,还得是没有个体掌握过大的权利,否则个体同样有资格发起大规模的战争,那区区犯罪的兽性释放根本不足为道。
所以奥默对那位总是待他亲切的老巫妖的见解,虽是新奇,却也并不笃信。
他觉得这份理论虽不适用那个泰拉,也不完全适用这边的泰拉,不过倒是刚好能套在赛马文明的发展里。
每一次的小小冲突,都等于是提前排毒的过程,能免去一个超巨大脓包乃至恶性肿瘤的诞生,在这早已朝着一个方向奔驰了千年有余,想立刻刹车根本不可能的业界,这样的现状保持已然算是相当理想的结果。
事实上,见过秋川弥生,见过骏川缰绳等人的奥默心知,已经有人在撼动把手,在试图一点点地改变当下的方向。
对此,他倒并未被那些人隐藏在静谧之下的万丈豪情所染。
做不到决心抛头颅洒热血地去支援她们的努力。
但若只是稍稍维护一下,维护那些明快而亮丽的双眼中所映出的世界,那倒是无须迟疑。
甚至不惜摆出一副他往日最是没兴趣的传教架势,去让旁人也理解些当下那些平和日常下的隐患。
他还没有同小陆说,而是先截下了赛罗。
因为这毕竟是比起一般那明确的敌人个体,要来的更加抽象,更加隐晦,正如曾提过的平庸之恶那般,广泛存在于业界诸多小小不合理的缝隙里。
尽管捷德奥特曼已是一位战绩可查,资历毋庸置疑的战士,但对一整个业界里的毒素,朝仓陆仍是有些青涩,不及‘伊贺栗令人’的明晰。
这要换做初来乍到时的赛罗,倒也有几分风险,说不得这人就想走点简单粗暴的路子,去挨个点艹每个看起来像罪魁祸首的人,来一场席卷整个业界的,轰轰烈烈的大变革。
能不能做好另说,会不会适得其反另说,这些都终归只是源于最初的猜想。
奥默敢提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是如今的赛罗。
虽还算不上全面了解了这个业界,却至少初步理解了人类社会的复杂之处。
他在这个领域可算是大幅领先了自己那个徒弟,而奥特曼那不会随意干涉外星球居民内部事务的早期思想,虽被他爹废得最是彻底,却也有重新在他认知里构筑。
自己的行动,帮助,能做到怎样的程度呢?
赛罗离去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那通往后山林地的道路上,而另一头的敏捷足音,倒是迅速且清晰的迫近着,让奥默在目送赛罗直指不见后,便也恰到好处地回首,直面那将手抬了一半,作势欲拍的棕发马娘。
那玫红色的双眼里满是对自己此时回头的不满,分明是被识破后的手,也还是硬是要拍在自己的肩膀上。
“嚯?你不躲啊?”
啪的一声如此响亮,倒让那双眼里有几分意外,看着奥默那抬手轻拍肩膀的模样,便自个儿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双手抱臂。
倒还挺强调那属于大学生的劲霸发育,极易俘获路过的零散目光。
但已在某两位女友那儿炼就一番基础抗性的训练员,倒是轻易在不要看那里挑战中胜出,只是面无表情地冷淡道:
“对于你接下来要接受的训练强度,这点受创算是一点小小的补偿。”
“受创这个用词也太幽默了吧,你真有这么脆弱?”
天狼星象征咧嘴一笑,那飞扬跋扈的模样一如往日。
“甚至还拿这种说法来恐吓我,不像你啊,奥默.林顿。”
“保持你现在的态度,天狼星象征小姐。”
态度一如往日般平淡,唯有目光锐利的奥默看她,倒是不留半点幸灾乐祸的认真。
“作为队伍里唯一一位有幸争取到出赛迦南杯资格的赛马娘,我对你的期待都建立在接下来的训练结果后,你可得好好坚持下去。”
也只有这样,才能算是大家都在努力地试图改变时,有跟上队伍,不拉跨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