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区行动队办公室内。
今天上午,不少人都出外勤去了,反倒是赵大飞没有出任务。
他正在办公室里,和黄成讨论着,最新一期的月报。
每个月月初,行动队都要把上个月的工作成绩,整理成报告材料。
抓了那些人,还在抓那些人,下个月的目标是什么,都在要在材料里写清楚,然后上呈送给站长张鸣奇审阅。
今天的报告,按照赵大飞的要求,黄成用了一半的篇幅,着重写了罗方伟的抓捕行动。
赵大飞看着初稿,连连满意点头。
“很好,你写的不错,我说过,红党是抓不完的,但是这个罗方伟,是张站长的心腹大患,我们对他的追踪,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所以他的抓捕归案,必须在材料里重点提及,才能得到站长的嘉奖。”
他用笔,在材料上标记了几个点,对黄成说:
“你看下这里,抓捕的部署,还要再写详细一点,重点突出我们行动队是如何严密防控的,突出我们的能力。”
“还有这里,你看,”赵大飞用笔敲击着材料的纸面,“罗方伟从公寓的窗户里逃脱的事,你就不要写了,或者一笔带过,重点写他被我们在楼下接应的兄弟扑倒的事情,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样的材料才好看嘛!”guwo.org 风云小说网
赵大飞虽然长得五大三粗,还留着络腮胡子,但是心思颇为缜密,想的周到,还会看材料,肚子里有点墨水,总能得到张站长的赏识。
整个上海区,像他这样,能文能武,又正值壮年的人,少之又少。
赵大飞也知道,自己的仕途,不可能局限于一个行动队队长,就此打止。
他才四十多岁,中校军衔,只要抓住机会,多干出点成绩,回头张站长去南京总部开会的时候,在上峰面前,给讲几句好话,让他升个上校军衔,上峰再派他去别的站,当个副站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黄成看着意气风发的赵大飞,心中暗自嘲笑。
赵大飞啊赵大飞,你要我吹嘘出来的这份月度总结报告,怕是还没得来得及交给站长看,你自己就要气得亲手把它给撕了!
黄成很期待,对于抓捕罗方伟颇为自豪的赵大飞,知道罗方伟的死讯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惊讶表情。
是震惊,还是懊恼,还是恐惧?
黄成期待着这一刻的来临。
没多久,楼梯口,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乔羽生一头大汗,冲进了行动队的办公室!
他还没说话,黄成通过他脸上的表情,就猜出一个大概。
一定是他早上去德佑医院给罗方伟送书的时候,发现了他死了!
“不好了,赵队长,不好了!”
乔羽生装作惊惶的模样,嘴巴喘着粗气。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赵大飞皱起眉头,疑惑地抬起头,停下手中的笔,“有事说事,我这里忙着改月度材料呢!”
乔羽生深吸一口气,用余光瞥向黄成,发现黄成同样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
“队长,罗方伟他,他死了!”
轰!
一道惊雷,从赵大飞的头顶,轰然劈下!
他感觉有点耳鸣,颤抖着嗓子,问道:“你再说一句?”
“罗方伟死了,今天我给他给送书,发现他死在了德佑医院的病房里,我检查了,医生也检查了,他早就断气了!”乔羽生低头道。
罗方伟死了!
黄成终于吃下了定心丸,心中好不开心,计划完成!
不过,他佯装震惊,反驳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派了四个人看守他,还配有枪支,谁这么大胆子,敢杀我们的特务处的重要自新人员?”
“还有谁啊,你说呢!”
赵大飞感到脑壳一阵发晕,眼前黑一阵,灰一片,阵阵刺痛,从他的太阳穴里传来。
“娘希匹!肯定是红党的人锄奸去了,哎,他们可真行啊,我派了四个人,居然看不住一个人,难道,要我们行动队所有的人,都去医院陪他不成!”
赵大飞恼羞成怒,站起来,抡开粗壮的大腿,对着桌子就是一脚!
咚!
木桌子的一根腿被踢断,哐当一声,桌子翻了。
刚才,他耐心批注的月度报告材料,洒落一地。
“此事需不需要和张站长汇报?”乔羽生试探着问道。
一听张站长的名号,赵大飞瞬间浑身一抖,像被迎头泼一盆冷水,冷静了下来。
他急促的摆摆手,没有回答。
而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从窗户走到门口,又从门口走到窗户。
在赵大飞思索的时候,乔羽生和黄成,都在各自打量。
乔羽生想从黄成的眼神中,发现一些端倪。
他知道了罗方伟的死讯,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黄成伪装得也很好,就是正常的震惊反应,看不出什么其他的门道来。
而乔羽生伪装的反应,也在黄成的预料范围之内。
他感受到了乔羽生的惊惶失措,从这种的情绪中,黄成,这名上海地下党潜伏在特务处上海区的特工,心中燃起了一种巨大成就感!
“先不要禀报,你们俩陪我一起,去德佑医院看看,我要看第一案发现场!”
赵大飞带好配枪,带着乔羽生和黄成,赶赴医院。
在案发现场,赵大飞检查了罗方伟的尸体。
一边的黄成,默默注视着,罗方伟已经僵硬的面容,和他身上穿着的病号服。
对于自己在衣服里下毒的计划,他可是思索良久之后,才想出的办法。
如今暗杀计划得逞,黄成手刃了一名组织内的叛徒,这种快感,让这名潜伏者的心中,洋溢着快感。
狗日的叛徒,这就是你的下场!黄成在心中暗骂。
可是他并不知道,站在自己身边的乔羽生,也在这次暗杀罗方伟的行动中,填了一把柴火,两人是双鬼拍门,一同把罗方伟送进了阎王府。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俩个相互提防,却又目标一致。
经过检查,赵大飞虽然不懂医疗,但作为一个行动队的老人,他根据罗方伟耳垂和嘴唇的症状,初步判定,他是死于氰化物中毒。
他详细询问了,四名当时值守的行动队队员。
不过,这四个冤鬼,自然也说不出什么门道来。
他们是只能一个劲的说,我们明明看守得很好啊,没有发现有可疑人员从大门进来,所有的医生和护士,也都检查了证件啊,窗户也是看守得很严呀,同样没有人从破窗而入哇!
赵大飞越听,越觉得脑仁疼。
疼得火急火燎的,简直就是把他的头,放在炭火上烤。
令他头疼的,不是罗方伟的死。
这个疼,在行动队的办公室里,已经疼过了。
现在让他疼的,是罗方伟的死亡方式。
如果有红党的人,从窗户进来,一枪打死罗方伟,这还算痛快,他赵大飞也好交差。
可是根据现场看守队员的叙述,别说是枪声了,就连可疑人员,都没有发现。
这案子要查下去,难度不小。
该如何向张站长汇报呢?
赵大飞是行动队的队长,是张鸣奇在《重要自新人员认定》回执上,亲笔钦点的保护罗方伟在医院康复的执行人。
赵大飞觉得自己的背部有点沉。
锅,扣在了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