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唐飒滑动着手机里的相册,里面全是木糖平日和自己相处的生活照,一个精力花不完,一个好像在养老…
“我想我说的已经够明白,我没有想作为证人出庭的打算。”徐煜看上去越发憔悴,或许是因为前些时候和青阳林讨论的那些事情所导致的,几乎是夜不能寐。
“你先别急,现在哪怕你不做证人也没关系。”青阳林看上去格外轻松,徐煜却不明白为什么态度转变的如此大…“你不愿意说的自然有人说,你想坐牢,有人却不愿意。”
徐煜双手紧攒,用力到指关节泛白,青阳林除了试剂的事会找自己就没有第二个原因,但是他现在却说…不需要自己作证人,难道这件事还有第二个人知道?又或者,青阳林只是在诈自己。
“你的律师今天不在?”
青阳林支起身子,“他在,只是没来你这而已。”
徐煜目送青阳林离开,在拉开门的时候露出的面孔让他瞳孔紧缩…
这人不就是自己曾经和于韦洪指名道姓要的人?他怎么会在这?
“这么一想,还是有点冒险啊。”唐飒双手插兜跟在青阳林身后,“我随口一说,你就信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这个男人的性格真是恶劣的非同小可,青阳林便道:“还是唐糯的坦率更讨人喜。”
“就是这么和岳父说话的吗,要不你还是和唐糯分了吧,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唐飒打趣道,青阳林也就当没听见。
“最近我们这可有够热闹。”
“怎么了?”
徐煜在回监的路上听到有人在旁对话。
“药监的老梁和税务的小李都进来了。”
“啊——吃钱吃多了吧。”
“可不是…”
“老梁的闺女不还小吗?前些时候还在教育厅打听初中的事。”
“人不错,就是钱这东西谁嫌少呢?”
徐煜听到这,脑后凉了半截,药监进来谁都好说,怎么会是这个姓梁的进来了…当初项目本不是自己负责,要不是半路从老梁手里夺过来,他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平平无奇的副级干部
“不需要做什么,所有的恐惧感都来源于心虚和妄测。”
……
“你…真的不去?”杨禹实在想象不到唐糯会这么老实,“我是说,我去查珠宝行的事,你不去?”
“我要去你让吗?”
“不让啊。”
“那你还不快点滚。”唐糯掀了个白眼,“也不知道卫亓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忍受得了你这种婆婆妈妈的性格。”
杨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过了好一会儿,唐糯抬眸瞟扫在一旁的阿秋,“他都走了,你还不跟上去?”
“不急,我昨晚已经把路线策划好了。”阿秋晃了晃手机,“杨禹得去他们部门集合,我可以早他一步。”
唐糯摆了摆手示意他快些去办事,阿秋也很奇怪唐糯今天为什么一直在催促他离开,唐糯也是有所以意图,奈何这些没脑子的人一点都不懂味啊…
侄婿会给自己打电话还是第一次,青阳语有些疑惑,“青阳林不在哦,最近都没有来院里。”
“我不是来找他,而是来找你的。”唐糯一面接通电话,一面把房间的门加上锁,“我和你说的事不要告诉青阳林。”
青阳语态度也有了转变,唐糯这语气听起来,看样子这事情不算小,“你说。”
“关于Helens,我想你会有头绪。”唐糯话题开门见山,“你不仅认识他,而且还和曾经林淮岑有点关系。”
“Helens已经死了,曾经我们实验项目的参与者之一。”
“死了?”
“是的,说来有些渗人,目前参与实验的那批主研人,只剩下我一个。”
唐糯空出的手托着右手手肘,侧身靠在窗沿,“你之所以让朋友询问Helens这人没有下落的原因是因为他作为Helens确实已经死了。”电话那头只有电流和呼吸声交错着,“但是他作为金凯乐还活着。”
“你说的没错,在看到Helens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怀疑会是这个人。”青阳语深吸了一口气,她希望能帮到青阳林什么…可,人死不能复生,重名的机率也很大。
“他没死,甚至就在境内。”唐糯断定Helens还活着,尤其是在看到那间办公室之后更能确信自己的猜测,不仅没死,甚至还在不断地寻求救助,而Helens的绝望就是来源于不会有人听见他的回应,“去找唐飒,他清楚这个人在哪。”
……
“提出研发这个项目的时候,大家都很积极,如果能拿下这项专利不只是我们,这个医学界都会为我们骄傲…”
葵因习惯了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倾听对方的诉求,男人坐在距离自己最远的床沿,看上去冷静却极不理智,极其矛盾的内外在正不断地消耗这个男人的活力,而今天为什么会愿意开口…原因不得而知。
“十七年前,于忠和欢喜地告诉我们研制成功,在经过临床试验后确认可用性后便投入市场,当我们正要享受这样的成果时,林淮岑却告诉我们必须停用试剂…可已经来不及了,投入使用的第一家医院出现了多起死亡事故,从一开始都认为是命已至此,到后来发现是试剂副作用导致。”
“于忠和和林淮岑起了争执,各执己见,最后分道扬镳,只有林淮岑和青阳语还坚持在国内海桑研所的分部…”
“后来,林淮岑入狱,再后来,林淮岑遇害。”男人说着蜷缩起身子,似乎在畏惧空气里某种不知名的生物,“于忠和的孩子找到了我,告诉我,人是他杀的,罪是林淮岑背的,如果我不按他的做,我的家人还有我只会重蹈覆辙。”
葵因听着男人呼吸逐渐急促,像是经过一段漫长的长跑后猛然加速,她想去安慰,可这时候如果打断他或许并不正确。
“我知道了所有内幕,我知道的太多了,Helens知道了太多,所以他们要杀了Helens。”
“我死了,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我的家人信了,我的朋友也信了,好像!好像,剥夺了我的世界,最后给了我一个不属于我的名字,在这世界上苟活。”
“于忠和也死了,我知道还是他杀得,林淮岑死了…如果不是那个项目,我们怎么会死?都怪我,是我的错…”
葵因知道这个男人的苦衷,当她想要上前安抚这个脆弱的人时,却有了一瞬间的彷徨,应该叫他什么?他不承认任何一个名字,就像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一个真正的无名氏,失去了姓名便失去了灵魂。
这种顾虑错失了安抚的机会,男人已经习惯了自我排解,肩头塌下,“我说完了,谢谢你,葵因小姐。”缓缓侧头,对着葵因露出一个浮于表面的笑容,“我看得出,你也是个和我一样的人。”
“怎么样?”罗臣不如唐飒那般淡定,密切关注着这个男人的状态,如果唐飒大概就是一种死就死了,大不了就救,救不回来就算了。
“状态不是很好,最近我还是会经常来。”葵因看向房门的位置,“他房间里,要是有什么尖锐的物品就都取出来。”
罗臣把事记下,葵因又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在路过酒店前台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女人正在和服务员议论,本没有多加注意,却听到了熟悉的房间号。
‘唐飒的那间?’葵因因为好奇驻足在原地看看这个女人有什么打算。
“你可以把电话打给唐飒,让他来确认。”
“抱歉,唐飒先生是不见任何人的,很抱歉我不能帮您。”服务员面露难色,就算面前的这个女人真的和唐飒先生之间认识,可是不让唐飒先生见人是慕缇查的要求。
青阳语气得差点没翻过前台,在原地踱步两圈,给唐飒打了电话他也不接,关键还不是不接,而是他把电话挂了。
“请问,你找唐飒有什么事?”葵因没忍住上前,前台见到她慌忙问好,青阳语见到前台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便开始注意面前的女人…
啊…葵因。
青阳语知道她是从上面下来的,“你能去见唐飒?”
“虽然很不愿意,但他基本是逼着我去的。”葵因眼神偏移,百般不愿,肩上却猛地一紧。
“我要见Helens。”青阳语捏紧葵因的肩头,“必须见他,虽然是唐糯说的。”
罗臣看着男人把房间里所有带有尖锐的物品全数拿了出来,前提是自己还没有和这个男人提到这件事,他这么主动做什么?
“我听见了葵因小姐和你说的话,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男人对着罗臣颔首,“这些是我屋子里所有利器。”
男人回到自己房间,把疑惑的罗臣掩在门后,静坐在床边,从单薄的领口下取出一直带在自己身上的挂饰,是一个廉价的项链,只是肌肤汗液和油脂的接触就足以氧化它的表面。
看上去就是一个小孩子才会拥有的挂饰,里面甚至可以存放一张相片,男人也这么做了,照片上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他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还在女儿身边,就能够看着她长大…
摩挲着泛黄扭曲的相片,是他尽全力把三人完整的剪贴到一起。
死的方法有很多种,比如现在的房屋结构不适合轻生,高楼的窗户甚至挤不进一个成年人的躯体,但是从医者很清楚,生和死之间只不过是隔了层胚胎薄壁。
轮回没有准确性,但是每一个生命从胚胎发育都值得被珍惜,所以选择离去也格外沉重…
男人看着被自己撕成碎条的床单,固定在床头两侧。
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不知道下一次呼吸会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