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几天,时金雨展开了对荆沨铃的游说,对于她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这让时金雨更加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学院和明紫柠学一些说话的技巧。
对于时金雨的话语,荆沨铃处于一种很游离的状态,如果你和她聊天说地,那她就是一只快乐的鸟儿,但一旦时金雨说起人族内部怎么样怎么样,荆沨铃的智商就会开始直线下降,尽说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语,这折磨地时金雨非常难受,一边恨不得直接丢下荆沨铃不管,一边又想到荆沨铃真到了那个会长手中会遭遇些什么,她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尝试。
“所以说啊荆沨铃,人族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那个会长你也见过啊,要是你真的去他家了,那按照我的看法你就成为他发泄的工具了,那真不是一个好的结局。”到达纳溪城三天前的晚上,已经被折磨地有些精神虚弱的时金雨熟练地让那个搭班的同伙被魔力隔开声音,随后又开始她例行的工作。
荆沨铃眨着真诚的大眼睛,很认真地说道:“但我想要变成人啊,再说了,人族哪有姐姐你说得那么不堪,我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啊,没有必要非成为你说的那样。”
时金雨感觉自己眉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只得换个角度说道:“但事实上人族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或者说,有了智慧或许就不是什么好事,我在凡族的社会里呆了很多年,无论是哪个种族,他们都被推着前进,你能自由振翅的过去就会不复存在。”
对此荆沨铃却依然笑呵呵:“那也没什么啊,我相信成为人族是一个很正确的选择,成为人后的美好生活在向我招手啊。”
时金雨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你想想沨铃啊,她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被迫困在了冰雪之中的病房,她肯定不希望你失去她一直期许的自由。”
荆沨铃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有些焦急地说道:“可是,作为一只鸟过的也不是什么好的生活啊,还是成为人族更让我期待!”
时金雨叹了口气:“我出去透个风。”随后便掀开帐子走了出去,她四处看了看,走到一个空地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荆沨铃对于人族无限美化的行为使得时金雨十分地头疼,但对此她又无可奈何。
不过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行处理。
“我还没有去找你,你自己反而先找上门来了。”她看着不远处的一棵粗壮的大树,语气有些冷漠地开口了。
“真是敏锐的感知力啊。”树后,宁紫一边赞叹着一边走了出来:“不过看起来你的心情现在不太好啊,是不是被荆沨铃给逼疯了?”
时金雨冷笑了一声:“也许吧,不过或许等一下我的怒火就要下去了。”
宁紫有些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面前有个可以出气的沙包。”
“……”
在反复确定了时金雨没有动手的意图后,宁紫才继续说道:“看起来荆沨铃不愿意离开啊。”
时金雨看了她一眼:“怎么感觉你似乎预料到了这个结局,而且你似乎还有些赞成,这和之前建议我劝她离开时完全不一样啊。”
宁紫伸手,从空气之中拿出了一本厚实的本子:“这是有原因的,这个给你,虽然不一定能改变你的想法,但我想说的是,既然她一心想要继续在这条路上一条路走到黑,那就放任她继续走下去吧。”
说完她就消失在了原地,时金雨伸手接住了那个本子,仔细摩挲了一下笑了起来:“传统纸张啊,作为一个在人族聚集地生活的人来说,还真是奢侈啊。”
随后她翻开了宁紫的记录,纸张有些发脆,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代了,时金雨翻开第一页,上面是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个花园,但似乎很久没有人打理了,整片花园都布满了荆棘,而根据照片的角度,后面有一栋极其气派的房子,看起来和这片荆棘格格不入。
而旁边粘贴着一张报纸的报导文章,时金雨认真堵了一遍,上面写着纳溪城一位有钱人家的后花园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而长满了荆棘,而文章大篇幅谴责了主人这种占据了大量土地资源却暴殄天物的行为。
时金雨皱起了眉头,显然,她并没有想明白宁紫的目的是什么,她又摆弄了两下那个本子,其中大部分的书页被魔法粘在了一起,时金雨能看的只有三页。
抱着疑惑,时金雨又看向了下一个宁紫希望她看的消息,那又是一张照片,但不同的是这并没有配有报道,而照片上是一个花已经枯萎的花园,花园中心摆着一个白色的大理石制品,时金雨仔细辨认也没有看出是什么东西。
而照片的背景依然是一栋十分气派的房子。
时金雨郁闷的情绪在此刻抵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她在心里偷偷骂了宁紫两句,随后翻到了最后一个信息。
那还是一张照片,但上面的内容让时金雨怔住了,因为上面是沨铃的报告,准确来说是她进入音乐协会之后的报告,其他的各种例行检查全部忽略,时金雨直接看到了最下面的那部分。
附一:该学生拥有绝对音感,对于各种乐器的声音都有反应并且对于仅仅听过一次的乐谱有着极高的还原力。
附二:该学生和家里矛盾极大,在那个家里,她的存活与否对于那些人并不重要,甚至她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也无关紧要。
综上所述,该学生有着极强的天赋和后天可塑性,在进行资助的情况下可以尽力培养。
新约历640年春,音乐协会。
时金雨看着那串注释,突然拿出通讯器拨通了邢平凡的通信,一边往前翻到前一页,看着照片的边角。
新约历641年春。
“喂,学妹,你有什么事情吗?”邢平凡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睡意,显然时金雨这通电话过去的时候,邢平凡还在睡觉。
时金雨一边往前翻一边问道:“学长,一般一个人族的资料里,在他死后会记录他被埋葬在哪里吗?”
邢平凡那条愣了一下,随后是邢平凡有些疑惑的声音:“是的,会记录他的后事怎么处理……”
她看向报道,排版上的时间是新约历644年夏,她立刻问道:“那你之前给我的资料,是全部吗?”
邢平凡点了点头:“除去那些没有价值的东西我都发给你了……等一下,荆沨铃没有你说的那个信息。”
“谢谢学长,我知道了。”时金雨挂断了通信,起身看向头顶,月亮的角度刚刚过半,这个夜晚才刚刚过半。
时金雨背后长出一对美丽的翅膀:“看来今晚有的忙了。”
且不说她今晚究竟去了何处,等到第二天回来时天边已经破晓,时金雨掩藏身形走进自己的岗位,就看到一个人在笼子边和荆沨铃窃窃私语。
她走过去拍了拍对方:“该回去了,你要是失踪了那边也很难办吧。”
宁紫说道:“反正明天也就回到纳溪城了,我偷懒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擅离职守确实是一个值得在意的点,保险起见我还是回去吧。”
说着她起身离开了,时金雨扭头看向荆沨铃,发现她正往自己身后藏着什么东西,而荆沨铃此时也看向时金雨,有些吃惊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身上怎么多了那么多血痕?”
时金雨摇了摇头:“没事。”便走到一边低头思索着什么。
一天的路程很快便结束了,站在扎营的山边已经可以看见纳溪城的高楼灯火了,夜深人静之时,时金雨熟练地做好了隔离措施,走到荆沨铃的笼子边坐下。
荆沨铃见她过来,连忙蹦蹦跳跳地靠了过来:“姐姐,明天我是不是就可以去城市里,开始我作为人族的生活了?”
没有接过话头,时金雨反而问道:“你说过你的歌是为了沨铃唱的吧。”
荆沨铃愣了一下,时金雨继续说道:“你,到目前为止,唱过歌吗,人族的歌?”
荆沨铃眉头皱了一刻,刚想开口,时金雨又说到:“这一次,我希望能听到你的真话。”
荆沨铃张开的嘴又闭上了,有着不知所措地坐在笼子里,时金雨安静地坐了一会,慢慢起身:“这样啊,我知道了。”
说完她解除了隔离的魔法,走出了帐篷,不远处那些探险队的队员已经开始提前的庆祝了,时金雨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望着纳溪城的方向,许久后长长叹出一口气:“果然,被荆棘划到还是很疼的啊。”
第二天午时,探险队便与探路的队伍会合,时金雨看向宁紫,而宁紫则注视着时金雨身边的笼子,时金雨收回了视线,荆沨铃不知道怎么了,明明那么活泼的她自从昨天晚上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将脸埋在臂弯里,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进城之后,队伍分成了三队,有资历的老队员去交雇主要的东西,新人则回去休息,他则带着荆沨铃的笼子向着一栋豪华的房子内走去。
宽阔的大堂内,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走了下来,房子里经过他的特意安排,暂时一个外人都没有了,只剩下她,探险队的队长,荆沨铃和那些负责安保的机器人。
两人是早就认识的老朋友,探险队队长知道对方已经期待了这只鸟很久了,于是笑着说道:“看吧,这就是我这次的收获,质量很高啊,你这次一定得出一个好价格。”
荆沨铃在笼子里抬起了脸,她首先环顾了这个房子里的装潢,深吸一口气,一股无形的精神力便以她为中心散开。
商会会长说道:“答应你的当然一分都少不了你的,不过,你小子没有提前验货吧,一只鸟你都下得去手吗?”
精神力穿过大堂,很快便绕到正对着大门的楼梯旁边。
探险队队长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为了找刺激都多久没有碰过人族的女性了,而且那家伙身上除去羽毛多了点之外,怎么看都是人啊,可惜了,那天我被人偷袭了,后面就没机会了,所以得加钱。”
楼梯的后面是一扇门,精神力慢慢凑近那扇门,门边早就落满了灰尘,精神力透过那许久未开的门,向外探去。
探险队队长按了一个按钮,笼子门缓缓打开了,他一把把荆沨铃抓了出来:“看吧,这就是你所希望的人族社会,给我起来,让看看你的脸。”
那扇门后,是丛生的荆棘,而在淡黄色的荆棘之花中间,一个白色的大理石石棺静静躺在里面。
“找到了。”荆沨铃轻轻开口道,她猛地站起身,而一直被她藏在怀里的东西也露了出来,那正是宁紫的元素球。
电光闪烁,猛然炸开的电流将荆沨铃和探险队队长都电得有些发黑,而在这样强烈的电流下,荆沨铃身上用于束缚的铁环由于电压过高而损坏,没有束缚的荆沨铃在身体的麻痹状态恢复过来后立刻朝着前面冲去。
“咔擦。”清脆的铁器交击声响起,荆沨铃面前出现了一个机器人,它那铁铸的手牢牢抓住了荆沨铃,而商会会长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也立刻启动了房子内的保护系统,顷刻间,房间内就出现了各式各样的机器人,像潮水一样朝着荆沨铃用来。
荆沨铃一咬牙,她知道事情不能就这么发展下去,于是再次摸出了元素球,加上宁紫用过的那一次,里面还有三分之二的电量储存,以她对人族科技的了解,这一下可以直接使这个机器人瘫痪,但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好看……
紧接着,银光一闪,元素球直接从荆沨铃的手中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荆沨铃好不容易下定的可能会死的决心,然而下一刻她感觉手臂上一轻,扭过头去,一把闪着金银双色的长枪将那个机器人刺穿。
一个身影从上方飘然而下,时金雨一边拔出自己的长枪一边说道:“这地方真是太偏了,明明前天晚上才来过的,这一下又差点没有赶上。”
说话的同时,她顺手又打爆了那只一直追着荆沨铃跑的仿生苍鹰,荆沨铃看着那站立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姐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时金雨笑了一下:“这貌似不是你现在该问的问题吧,去吧,我已经帮你确定过了,那后面,就是你要找的那位。”
“嗯。”荆沨铃点了点头,连忙起身跑了起来,时金雨转身看向了后面:“这些铁疙瘩的数量不少啊,不过对于我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
身后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时不时有几颗子弹从荆沨铃的脸颊边划过,好在大堂虽然大,但荆沨铃的速度也不慢,跑到了楼梯后面,她用力拉了拉那扇门,伴随着落下的灰尘,荆沨铃走进了那长满了荆棘的花园。
“嘭!”一声巨响在身后响起,时金雨从门内带着木制楼梯的碎片飞出,在地上翻了个身稳稳站住,随后门内探险队队长夺门而出,他的身体已经赫然被金属覆盖。
“改造人?”时金雨有些惊讶,但还是用长枪挑开了对方的下一次攻击,对方的力量和她不在一个等级上,她完全不敢正面应付,而那些机器人已经从门内鱼贯而出了,时金雨要想两边都处理,只能释放范围型的魔法,但她不敢保证不把荆沨铃卷进来。
如果有一个人能和这个一下给地面开个大坑的人抗衡一下就好了……
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个人。
一只手从时金雨身后探出,稳稳抓住了探险队队长,时金雨没有犹豫,立刻闪身从宁紫身旁离开,再次拦住了那些机器人。
花园的中心,荆沨铃的身上早就被荆棘给划出了一道道血痕,但荆沨铃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拨开了面前的荆棘,露出了被遮掩在下面的白色石棺,上面没有任何名字,似乎是被人无意间丢弃在那里一样。
荆沨铃伸手抚摸了上去,她并不是没有化形的天赋,而是将部分精力用于开发精神力探测上了,也就因此,她才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前,和自己隔着一面石板的,正是那位在风雪之中为自己打开窗户的女孩。
不知不觉间,荆沨铃的全身已经趴在了石棺上,那些长长的荆棘刺刺穿了她娇小的身躯,血顺着石棺流下,荆沨铃却丝毫没有退缩,脸上反而带着温和的笑容。
“好久不见啊沨铃,真是的,明明我都来到你身边了,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一下呢……”
说话间她的脸已经低了下去,而她的脖子前,一根细长的荆棘刺已经刺破了她的皮肤,泪水混合着血液低落在石棺上。
“你用自己的生命唱完了一首歌的开庭,我这次来,是为了接下来的歌曲,为了你,也是为了我……”
激昂的歌声响彻天际,那是曲子进入高潮的音律,歌声优美动听,仿佛歌神君临世间,不远处的山林众鸟飞出,与此间的歌曲一起和鸣,此刻,这位想要变成人的鸟,用一生寻找值得歌唱的荆棘的鸟,已然化身为凰,为这个世界,献上了一场美妙绝伦的演出,那凄美动人、婉转如霞的歌声使人间所有的声音刹那间黯然失色。
传说荆棘鸟一生只唱一次歌,从离开巢开始,便执着不停地寻找荆棘树。
当它们找到最长、最尖的荆棘树时,会把自己娇小的身体扎进这株荆棘上,流着血泪放声歌唱。
为这个世界,献上了名为生命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