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宇硕再次看了一眼墓碑,对着森恩说道:“走吧,拦着他人办事也不是什么该做的事情。”
“两位,你们也是来祭拜的吗,但面孔有些陌生啊,是从外面来的吗?”走在最前面的那人穿着一身送葬时的服饰,手中抱着一束叫不出名字的花朵。
森恩看向那朵束花,很奇怪,明明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那白色的蝴蝶状花瓣上却含着极其浓烈的魔力波动。
金宇硕从他身边走过:“我是,但他只是陪我来的,现在麻烦让个道,让我们出去。”
穿着丧服的男子笑了笑:“这当然是可以的,但我看见二位似乎在楚馨女士的墓旁谈论着什么东西,莫非您是楚馨女士的熟人?”
金宇硕没好气地说道:“是又怎么样,我真的要走了。”
男子说道:“这当然没什么,只是我手上有一封给她的故友的信件,不知道是不是您。”
说话期间,其他人已经纷纷从他们身边走过,井然有序地在楚馨的墓前摆上自己的东西,有花环,普通的祭品,还有各种各样的金银珠宝,以及大量手写的信件,很快那小小的墓前就被堆得走不进人。
森恩精神被触动了一下,他抬眸看向墓碑后面,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兜帽,手中拿着一把链锯的男人从虚空之中出现。
“引渡族……特莉丝那把标准的镰刀看多了,我都快忘了大部分引渡族的族人的死神镰刀并不是镰刀的样子。”森恩喃喃道,而那个引渡族在一旁开辟出一个空间,每当地上的东西被堆满之后就会被他用魔力收走。
而每次物品进入空间时,森恩都隐约能听见河水拍击岸边的声音,同时带着极强的不安感从里面传来。
“从引渡族的能力看来,这个空间的后面可能是冥河,那个灵魂安眠往生的地方,但有传说说只要能把东西送入冥河之中,就可以送到被祭奠之人手中,即使对方早已往生,也会化作气运庇护对方,呵,但无论如何,能请得起引渡族的见习死神人来做这件事,这个人在这座城有着很重要的地位啊,金宇硕,看来你又一次输给了那位女士啊。”森恩无声地笑了笑,转身逆着人群走到医院外面,这件事情在他看来已经明了了,他也就没有继续参加下去的必要了。
“给我的信件?也就是说,她留下的东西只剩了这个了吗?”金宇硕按耐这心底的怒火问道,他自然认出来对方,十四年前他正是在市政厅门口争夺楚馨遗产的人之一。
男子说道:“大概是这样的,毕竟受过楚馨女士帮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当年花了不少的力气才能够在帮助她还清欠款的时候得到一部分。”
“还清?欠款?”金宇硕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中很突兀的关键词,随后立刻否定道:“以她的能力,怎么可能会有欠款。”
男子看向楚馨的坟墓:“天有不测风云啊,楚馨女士一辈子帮助了其他人,自己总是逍遥于外,从来不把自己的困难和别人说,所以在我得知楚馨女士生前的欠款数目时也被吓了一跳,但没有关系,我们人多,自然可以帮她还清,还请您等一下,我要去给楚馨女士扫墓了,要是再晚一点可能就没有地方让我挤进去了。”
说完他向着金宇硕行了一礼,快步走到楚馨墓前,在郑重地用手帕擦拭了一遍墓碑的表面后,把手中的花取出,一枝枝插在墓碑的周围,花朵迎着阳光盛开,在风中盛放,如一只正欲起飞的白色蝴蝶。
尽管他做这些花费的时间很长,但出乎预料的是,后面竟然没有一个人催促,他们沉默地看着花朵完全展开花瓣,脱离根茎飞上高空,男子再次对着墓碑行了一礼,拔走了那些遗留下来的根茎,离开了那里。
回到金宇硕身前,看着金宇硕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以为是被刚才的景象所震惊,热心肠地解释道:“这是我托人从蝶谷买来的送灵白蝶花,据说可以把人间的思念带给已逝之人,楚馨女士很喜欢新奇的事物,我希望这来自世外之地的花能够让她高兴。”
“她会的。”金宇硕突然开口:“她不会让那些爱她的人沮丧的,所以她一定会喜欢的。”
男子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说一句有些冒昧的话,你和楚馨女士还真是相像啊,和我见过的那些自私刻薄的誓金族人完全不同。”
金宇硕苦笑道:“也许吧,请问楚馨的墓不是到今天到期了吗,为什么还要来这么大张旗鼓地祭拜?”
男子看向远方:“先生,人死并不代表一切都结束了,楚馨女士留下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但现在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先行离开如何。”
金宇硕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医院门前那长到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队伍,里面的人形形色色,有的穿着笔挺的西装,有的穿着简朴的工装,有的风尘仆仆,身上是外地的衣服,无论身份,无论地位,无论来自何处,他们安安静静地等候,等候一个再次见到恩人的机会。
即使那恩人已逝去十余年。
男子走向一旁的小路,一边解释道:“楚馨女士的墓之前确实只有十四年的期限,但那其实是我们的失误,在楚馨女士的后事完全尘埃落定之后,我们在查漏补缺的过程之中才发现这个遗漏的部分,当时政府立刻就给这个期限无限加长,也是他们动手早,不然政府就要被人们敲门了。”
他看着这繁华的街道,有些怀念地讲述起自己的故事,完全不在意旁边的听众是否在倾听:“我和楚馨女士相遇算算时间应该有二十五年了吧,当时我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在快被饿死时被楚馨女士救了下来,她救了我的命,给我钱让我去读书,也见到了很多和我一样被她资助的人,那是我过得最紧张的日子,大家都为了自己不再过回那地狱般的日子而努力,而我也为了想楚馨女士证明她救下我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而一直名列前茅。”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事业,也结婚生子了,再一次听说楚馨女士拒绝了凯特城城主位置之后,我终于成功预约到了这个曾经的恩人。”
“着倒不是因为楚馨女士耍大牌这种没什么品味的事情,而是因为她帮助的人太多了,想要感谢她的人也可以从她家门口一直排到凯特城城门口了。”
“当我和她见第一面时她就精准地喊出了我的名字,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她说自己记得每一个见过的人的名字,原本我还计划请她吃饭的,但她和我说:‘为了防止有人心血来潮想要找我,就下次再说吧。’”
“心血来潮想要找她?”金宇硕突然开口说道:“但想要找她的人不是很多吗,为什么还要去等那个心血来潮的人?”
男子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按照楚馨女士的说法就是‘我还欠了对方一个解释’,后面我听说楚馨女士每年都会回到凯特城,在那一天等候在市中心餐馆的天台上,但似乎她到最后都没有见到她想要见到的人。”
两人又走了一段距离,男子一直带着他走到凯特城最大的广场旁边,这里是凯特城最繁华的部分,但也是金宇硕最不想来的地方,因为十四年前他正是在这里看到那么多人争夺楚馨的遗产。
“那是?”金宇硕突然停住了脚步,广场的中央有很多人围着一个东西,金宇硕下意识走了过去,用魔力撑起自己的身体,从上方看过去。
摆在广场中央的,是一辆已经上了年岁的马车,金宇硕十分敏锐地从马车的布局和里面残留的气息判断这正是楚馨当年在大陆上行驶的马车,虽然时间已经很长,但被保存地很好,无论从何处来看,这都是一辆很新的马车,车前面用各种颜色的宝石镶嵌着两匹黄金雕刻出的马,马蹄高高扬起,像是要随时走出广场,再次行驶于大陆之上,而更吸引金宇硕目光的,是马车的车顶上,一个闪着白色光泽的雕塑静静坐在那里,双腿从车厢侧面垂下,雕刻者高超的技艺完美刻画了被风吹得翻飞的长裙,那人手搭凉棚看向远方,那张脸在金宇硕的生命里留下了很深刻的轨迹,哪怕到现在也在推动着他的生活。
“你果然还在这里,看了楚馨女士要给的人确实就是你了。”男子的声音响起,金宇硕回过头,发现他带着两个穿着政府衣装的人往这边赶来,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两束花,看起来是要在做完这件事后顺路去给楚馨祭祀。
几人很快做了交接,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那两个人员只是在确定金宇硕是誓金族人之后就将信件交出,随后一刻也没有停留,急匆匆地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在楚馨女士的忌日祭祀她已经成为了凯特城的习俗了,但也许很多年过后,等着我们这一辈全部逝去,这个习俗也会消失吧!”男子感慨道,他看了看看着手中信封不知所措的金宇硕,突然一拍脑门:“这封信当然要有一个配得上它开启的场景,走,我们去那边。”
紧接着没等金宇硕作何反应,便拉着金宇硕从人群之中穿了过去,伸手拉开了马车的门:“进去吧先生,希望这可以让你想起她。”
说完他一把把金宇硕塞了进去,随后转身向着那些围上来的人解释,众人闻言纷纷表示理解,大家默契地散去以给金宇硕一个安静地环境,就连人群之中几个不明所以的外地人也被赶来的安保人员请到别的地方,不到五分钟,这个广场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金宇硕站在车内许久,才慢慢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颤抖地打开了手中的信封。
你好,我的族人,但对于你们来说,把我当做是誓金族的族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吧。
至于我是谁,想必你也听说过楚馨这个名字,一个对于誓金族来说很耻辱,连父亲都不愿意承认的名字,因此我也无数次想过,到底是谁会拿到这封信。
也许是不待见我的父亲,和我聊得比较多的金宇硕,那些一直以来和我保持了距离的同族,但无论是谁都没有什么意义,我只希望你能够将它看完,如果可以,将其交给金宇硕。
回到正题,你肯定对于我为什么会突然死亡抱有疑问,但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毕竟大陆上的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族内的人所嫉妒的那种对于经济的敏感才能,换来的,是一个极其严重的病症,它会在我年轻时便夺走我的生命,除去百合族外,没有治愈的办法。
于是知道这件事的我做了一件改变了我人生的决定,年纪轻轻的我毅然决然从凯特城出走,当时我也没有什么明确目的地,所想的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就这样,我来到了阿多尼亚。
第一次登上这座浮空城时我整个人都震惊了,他们的人都很温和,愿意招待没有什么价值的我,于是被这种与族内不同行事风格所吸引的我索性留在了阿多尼亚,而在阿多尼亚逗留的期间,我发现了他们建立的历史资料库,里面可以看到自旧约历开启后几乎所有种族的历史。
而这对当时无所事事的我来说是一件很好的打发时间的活动,我花了不知道几年的时间阅览历史,而这么长时间的停留,使我的性格更倾向于阿多尼族而不是誓金族。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查询到的东西,那才是我后面做出那些族内看起来荒唐举动的原因。
历史记载,在古神覆灭初期,誓金族的祖先还未拥有神位,他们用着自己微博的力量在破败不堪的大陆上开辟商路,利用他们的天生能力给了当时清缴古神遗留问题的人们最坚实的后盾。
而往后了许多年,誓金族也依然作为大陆的一份子无私地帮助其他人,而这个时期一直持续了足足万年的岁月。
很有趣的发现不是吗,现在嗜钱如命的誓金族在很早的时候居然是愿意帮助他人的,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我一度怀疑历史出现了错误,我怎么都无法相信一个为了钱可以让其他人家破人亡的种族真的会做这种事情吗?
但一位粉色头发的美丽女孩为我解开了这个疑惑,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时间类都圣器,为我验证了这段历史确实是真实的,而在她离开前她对我说了一句话:“一个人以及一个种族的本质是不会变的,它只是被世俗隐藏了。”
想想自己那几年寄人篱下的生活,我几乎没有做什么心理上的犹豫,而阿多尼亚此时也正好移动到凯特城附近的高空,于是我立马离开了阿多尼亚,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开始的时候很不顺利啊,从阿多尼亚那种很理想化的城市回到族内那种充斥着自私自利和为钱疯狂的氛围之中,我很快就打了退堂鼓,但在那时的某一天,我突然清醒地倒了下去,看着周围的人漠不关心地走过,直到我的身体重新回到自己的控制下,族内被金钱所雕刻人性的冷漠和那几乎被我忘却的病症堵死了我的后路,那时我便已经知道了,我已经没法回头了。
接下来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过了,我干了很多不合群的事情,甚至严重到把自己给开除了誓金族的身份了,虽然在这个过程之中无数次想要放弃,但看着自己帮助过的人带着自己的善意继续下去,我都没有改变自己的道路。
而看看如今的凯特城,这就是我交上的答卷,但此时连笔都拿不稳的我已经无法宣扬这项可能改变族内的思想了,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相信眼前的一切,我做的一切都没有错,这个大陆是一个整体,自恃清高地分开,为了自己不顾他人死活就是自取灭亡。
而最后我希望金宇硕知道的,是那枚由我亲手雕刻的木制硬币,上面有着我的名字的缩写,以他的智商那当然能看出来,但那其实是我希望我们终有一天能够拾起祖先的理念,再次回到为了整个大陆而踏上商路的那天。
楚馨,亦是初心。
“楚馨啊,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当年的样子。”金宇硕仰望着楚馨,而楚馨则眺望着更远的地方,确实,楚馨总能看见更远的东西,这和他,和很多誓金族的族人都不一样,他们早就因为金钱而注视脚下,忘记了抬头看向远方的初心。
在这方面,楚馨一直走在他前面,而他在短暂追寻过她的脚步后已经迷失太久了……
“怎么样先生,您还满意吗?”男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金宇硕扭过头,发现对方身后跟着很多人,他们好奇地看着金宇硕,但都没有人靠上前。
金宇硕握紧手中的信:“这是怎么回事?”
男子笑了起来:“这些都是受楚馨女士帮助一直挂念着她的人,在得知她最后的遗物有了归属后都希望能听听您的故事,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呢?”
金宇硕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头上的楚馨雕像,深吸一口气:“当然可以。”
“我认识她是很久前的事情了,那时的我还是一个普通的优秀毕业生,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第一个想法便是——”
“那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