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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雪中的鸟语

雪还没有停。

我看着那飘落的大雪,一个透明的东西将我和它分开,明明能看见,但却感受不到寒冷,这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今天是进入到这个屋子里的第三天了,这里十分安静,唯一的声音是这个房间里的一个人类女孩的自言自语,她一直对我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真是神奇,她明明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还这么坚持不懈。

不过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生意了,而当她睡觉时我就是这个房间唯一的活物,这里就变成了我的巢,我就是这里的主人。

而很幸运的是,那个人族女孩总是在睡觉,即使她醒着,大部分时候要么双眼混浊地看着窗外或者我,要么起身扶着墙壁慢慢地在房间里行走,她真的是一个正常的人族吗。

不过我没有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能够打过她,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差点被人坐死确实不是一个很值得纪念的回忆。

话说回来,每天总有一段时间,她总会把我藏起来,第一次是被她塞进衣服里,第二次是被她裹进被子里,第三次是被她送进浴室中,而每天到这个时间外面总是闹哄哄的,我们一家聚在一起都感觉没有那么吵闹。

房间里的布局很简单,一个女孩经常躺的板子,一把女孩偶尔坐的奇形怪状的木制品,一个时不时会发光的东西,还会开裂,变形,要不是每次吃的都要摆在上面,我才不和它一般见识。

不过这里我更开心的是这里的食物,每次一到吃饭的时候,女孩就会在她身旁的那个发着光的东西上点拨几下,不久后就会进来一个铁皮疙瘩端着一个白色的圆形物,上面放着热腾腾的食物,而她总会分我一部分,虽然我只能吃些小颗粒的东西,比如米饭啊,玉米啊之类的,但人族的食物味道确实不过,我也似乎没有必要着急离开,毕竟在大雪中饿肚子和在这里暖洋洋呆着还不用觅食,我相信一只聪明的鸟是可以作出一个明智的选择的。

我有一种很好的预感,这个冬天我能很愉快地度过了。

雪又下得大了一些。

女孩睡觉的时间增长了,她感觉也越来越消瘦了,明明她不需要控制体重飞上天空,为什么不长得胖一点,这透过皮就能看到骨头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很美观啊。

房间里还是很安静啊,不同的是,一个有些大的铁皮疙瘩被搬进了房间,它伸出一些灰色的手臂探入女孩的衣服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不过我现在可机灵了,大抵啊是女孩和那些人关系不好,她每一次有人进来都会让我躲起来,久而久之,我都能判断出什么时候该去哪里,比如现在,那个铁皮疙瘩又响了起来,真是烦死人了,它就不能和它的那个同行学一学吗,明明每天给我们送饭是很快乐的一件事,它却总要给我们送一些噪音,而更糟糕的是,它每一次产生噪音之后,就会有人快速来到这里,很烦,我已经听到脚步声了,还是赶紧钻进床底下吧。

唔,那些人进来了,他们又围着这张床在讨论什么,他们提到了什么“晚期”“延长”“放弃”什么的,真是的,就不能说一些我能听得懂的话语吗,不过我以前在森林的边缘里见过一只有些年纪的猫,他能听得懂人的话语,据他所说那是因为他一直和他的主人——一个人类住在一起,看起来以后可以去听一下女孩在讲些什么,说不定有一天我也能成为一个听得懂人话的鸟儿呢?

哇,吓我一跳,那个女孩怎么突然大叫起来了,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家伙脚步怎么快了起来,床怎么晃的这么厉害,是地震了吗,我记得在森林里有过一次,那树木都被震得东倒西歪的,那我们是不是要赶紧离开,但女孩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只是在那里大叫,要不还是我先飞走吧。

嗯?震动怎么停下了,那些白大褂已经走出去一些了,女孩也安静下来了,真是的,我可不希望她的嗓子喊坏了,她的声音可是很好听的——虽然我听不懂。

那些白大褂终于离开了,我也可以从床底下离开了,说起来,还是被她塞进衣服里最安心,我绝对不会说是因为她的身体很暖和,很适合我睡觉才这么说的。

不过那台铁疙瘩旁边怎么还多了一根铁树枝啊,上面还挂着什么东西,里面装着水,有一根藤蔓一样的东西伸到女孩的手腕上,被一些白色的布给遮住了。

女孩还是没有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开灯,她的脸色有些惨白啊,不过这似乎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了,她怎么还不起来给我点餐啊,难道她不需要吃饭吗,和那个铁疙瘩一样?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我今天要饿肚子了。

今天的风又大了些许,那四处飞舞的雪花一看就很冷。

经过一段时间的倾听,我总算能听懂一些女孩讲的话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的笑容比起以前要少了不少,她在担心些什么吗,总是能看见她出神地看着门外,每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会警觉起来。

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个房间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啊,整个房间里只有我和她,每天有医护人员进来时是整个房间里人最多的时候,但除此之外,就没有见过其他人了。

真是奇怪啊,在森林里我们在食物短缺的地方也会住得很分散,难道人族也缺食物吗,但看她每天完全不愁没有吃的啊。

她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在清醒的时候她也会花更多的时间去遥望窗外的景色,还会经常对我说:“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一样从窗外飞出去呢?”

这不是废话吗,她又没有翅膀,像我一样从那里飞出去会摔死的好不好,而且就算我们会飞,摔死的鸟也是比比皆是,这就不是一个值得羡慕的事情。

她又睡着了,不过似乎因为上次她忘记给我弄吃的这件事情,她在每天早上都会设置送除了能量棒意外的任意餐品,这样多少可以保证我能吃饱。

不过她吃的也越来越少了,现在每次吃完后她碗里都最少还要剩下一半,而且她咳嗽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

不过她睡觉的样子可真可爱啊,既然这样我就稍微安静一点吧,祝她有个好梦。

而且我有个很好的预感,今天的食物一定很棒!

今天的雪又大了几分,即使是在房间里也能听见外面的呼啸声。

今天房间里终于有新的客人来了,听声音感觉是一个青年和一对夫妇,这么坏的天气他们都坚持前来了,难道他们是女孩的家人吗。

真好啊,我都很久没有回去了,不知道我的家人有没有想我。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一家人那么久没有见面,想必他们肯定会感动地痛哭流涕,然后叙旧很长很长时间吧,既然这样,按照人族的习惯,我是不是去一个其他的地方,给他们腾一个能够交心的空间比较好,让我看看,浴室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里面还有给我飞行的空间,免得我待久了了无聊……

等一下,他们怎么吵起来了,那个青年在说什么:“你现在知道怪我吗,要不是我们,你早就死在那个冰冷的教室里了。”

随后是一个成熟的女声:“就是,你哪有那么多的问题啊,都是自己找的,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净想着去做别的事情,难怪会成现在这样,都是你自找的。”

随后一个委屈的声音响了起来,是那个女孩的:“但是你们不能就那么给我的东西弄坏了,那可是我……咳!咳!”

女孩又咳嗽起来了,她这段时间咳嗽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而且她睡觉的时候也都是眉头紧锁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根本就不像是能完全睡好的样子。

随后又是一个沉着的男声:“你也别怪我们不照顾你,我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做,大家都很忙的。”

青年的声音再次响起:“爸,你和她说什么,她不就想要装病来吸引你们都目光吗,别和她废话了,今天我还有几场会议要参加,我们得赶紧去买衣服。”

不知道说什么,我的心里有些烦闷,但他们家人相见不是很温馨的一件事情吗,为什么我会有那么难受的感觉呢?

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你们所说的忙碌,不就是父亲去做自己的标本而忘记完成自己的工作而被迫加班,母亲在城里闲逛,去各种各样的夜店,哥哥去各种上流的宴会去结交自己的那些冲着我们家钱来的那些狐朋狗友……”

“啪!”一声脆响在房间里回荡,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不知为何我感觉她一定会露出一个很伤心的表情。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你难道忘了自己是被谁养大的吗?”成熟的女声怒不可遏地再次响起。

随后是青年的声音:“妹妹,你真是不懂事啊,就你那小小的目标能够做些什么,我做的才是我们这一辈该做的事情,而且前几天你还偷偷跑出去了,真是不听话,你说你做一切到底有什么用。”

最后是成熟的男声:“我真的很失望啊,那都是我们重要的东西,但却在你看来是交狐朋狗友的那种程度吗,真是的,就该要老师好好教教你该怎么做。”

随后的事情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几乎就是他们对女孩单方面的批判,每次女孩说什么,他们总能找出一万个借口去为自己开脱,但有不允许她给自己找借口。

等到他们走后,女孩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低声啜泣,我飞到她的边上却连她的脸都无法蹭蹭,只能听见被子里传来她不甘的声音:“为什么,他们那都算正常的事情,我的喜好就不该被尊敬……”

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人族,真的有我表面上看的那么好吗?

今天的风雪看起来小了不少。

女孩睡的时间更长了,真是奇怪啊,明明白天在一天内占据的时间越来越长,但女孩的睡眠时间反而也越来越长。

我蹭了蹭女孩的脸颊,很冷,冷到让我想起在雪地里见过的被冻死的小虫子,那口感和味道告诉我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女孩的身体动了一下,随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她抬起了手,似乎是想要抚摸我的脑袋,但手伸到一半又慢慢收了回去,漫长的沉默之后,女孩缓缓吐出一口气:“真是难得啊,只有你还在这里陪着我。”

我看着她的手臂,已经几乎没有了什么肉,也不能怪她,就每天送来的食物,她都仅仅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随后又是漫长的睡眠,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我听说森林里会有动物冬眠而睡很长时间,难道女孩也是冬眠了吗。

女孩把头转过去,看着房间里唯一的窗户:“冬天快要过去了,我也马上就要恢复自由了,到那时候,我们一起去你的家看看吧……”

不知为什么,说道“家”时她的眼眸之中流下了颗颗泪珠,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随后说道:“我是在冬天开始的时候进到这里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开始讲这个,或许只是想要和别人倾诉些什么吧,而我只是一只鸟,能听懂她的语言的鸟,能做的,也只有倾听。

“我在唱歌的课程之中突然晕倒了,等醒来之后就来到了这里,而照顾我的医生告诉我,我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于是就那么开始了我的住院生活。”

“开始的时候没有什么,但时间一长,我就开始想念我的歌词表了,于是我去找医生,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而面对我的问话,那个医生拿着笔在我的病历上敲了两下,和我说道:‘等这场大雪停后,你就可以回归你正常的生活了。’”

女孩突然猛烈地咳嗽了两下,随后大口地喘着气,许久之后才用着更加丝雅的话和我说道:“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可高兴了,每天都看着外面的雪,等着它停下的那一天,可是,停下的那一天我始终没有等到,于是我在某一天毅然决然决定去我的唱歌课程那里看看,去了之后我发现,他们还是像着以前那样,做着规规矩矩的发声练习,本来我只是想看看就回去的,但那熟悉的生活还是让我怀念,于是我又被送了回来。”

“那一天是我住进这里之后第一次见到父亲,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家人,但他完全没有想过我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一味地在谴责我,说我这么做就是在耽误他的时间,可是,他每天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那充满了刺鼻气味的房间里,完全没有自己说的那样繁忙。”

“而我的母亲,她在家里似乎一直都是一副愁苦的样子,每天就是找父亲发脾气,要父亲给她买各种各样的东西,不然她就会砸坏父亲精心摆放的东西,而我的哥哥,也似乎被外面那些狐朋狗友影响,每一次回家都是要钱,没有人给他他就偷,在城里闹事甚至一度弄得家里气氛很压抑,也因此,我在学校里的生活也不是很好过,对于学校教的那些数字,我不是很感冒,因为我从记事起就一直有着持续性头疼的毛病,每次看它们都在发困,我的几乎所有成绩都在中游,只有音乐类的成绩遥遥领先,于是我的音乐老师就建议我,让我试试这条路,我也同意了,这原本就是我向往的方向。”

“但没有过多久,我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如果我能回去看一看,该多好啊,这就是我的一生了,因为实在是太短了,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因为我的家世和头疼,我连朋友都没有,抱歉,你也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吧,我实在是疯了吗?”

女孩说着,又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随后表情凝固了起来,猛地咳嗽了起来,她伸手拿过一张纸,一抹殷红自上面晕染开。

而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十分不安,我凑近她的肩头,用力蹭了蹭她的脸,似乎是把她弄痒了,她有些责怪地说道:“你是在安慰我吗,这可真是一件怪事啊,不过,谢谢你。”

听到这话我思索了一会儿,最后选择了点了点头,在我的印象之中,人族似乎会经常做这个动作,而对方也似乎会很开心,希望我这样可以让她笑一笑,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女孩看着我,似乎就这么接受了我能听懂她的话这件事了,她看向窗外,雪花几乎已经不见了,连伸到窗口的树枝都有了几抹绿色的色彩,她说道:“雪停了,你也该走了,我也一样,但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看着她那惨白地有些发灰的脸,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又有了一种不错的预感,我明天又可以看见她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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