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被李青扯着胳膊狂奔,脚都快离地了,扯得他生疼,他也不敢说。
因为他知道,要是被追上的话,他会更疼……
冬季的天说黑就黑,不过一刻钟,天色就暗淡下来,李青扯着王守仁跑了两条街,总算是甩开了那群红眼和尚。
“呼呼呼……”王守仁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口水都流了出来。
“你这体格也太差了吧?”李青忍不住揶揄,“就这,你还敢惹祸,今儿要不是我及时过来,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没,没,没想到啊,和尚也有如此火气……”王守仁上气不接下气,“不是说:我佛慈悲嘛,谁能料到……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李青翻了个白眼儿,哼道:“你没听过怒目金刚?”
“呃……也是哈。”王守仁讪笑道,“别说,刚才那几个大胖和尚,还真有点儿那意思。”
“你还有脸笑?”李青气不打一处来,他都想揍王守仁了。
这厮……可太闹心了。
早知如此,李青说什么也不会带他来。
“天都黑了,回去吧,以后别再一个人出门了。”李青哼道,“要是闷得慌,我带你出来逛,你要是被人打死,我咋跟你爹交代?”
“……行吧。”王守仁怏怏点头。
回到侯府,饭菜已准备好,太上皇都在等他们。
王守仁颇觉过意不去,挨个赔罪。
朱见深丝毫不生气,甚至看着李青的气急败坏模样,他还有些开心。
他可极少见过这样的李青。
想起这些年在李青这儿受的气,他心中一阵舒爽,看王守仁也愈发顺眼,笑道:“吃饭吧。”
晚饭过后,李青单独找上王守仁,他是真怕这厮再捅什么篓子,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青楼什么的我可不去。”王守仁说,“你拉我我也不去。”
李青:“……”
你是真敢想啊……李青咬了咬牙:“府中有个藏书阁,里面珍藏着典籍,可有兴趣?”
“书……是书啊。”王守仁讪讪点头,“都有什么书?”
“古往今来第一书!”
王守仁疑惑道:“就一本?”
“准确说,一部!”
“哦?”王守仁来了兴趣儿,“那我可要看看了。”
“随我来。”
藏书阁,李青取出火折子,一一点上灯。
不多时,便亮堂起来。
“这是……”王守仁盯着密密麻麻的书架,瞳孔震惊,“一整部永乐大典的拓本?”
他总算明白,李青为何说是古往今来第一书了。
可不是嘛。
当初太宗修编永乐大典,耗资弥巨的搜尽天下书,汇编成一部,可谓是历史之最。
说天下第一书,一点也不夸张。
“哎呀呀……”王守仁如同掉进了宝藏窟,眼睛都冒光,跑这儿瞅瞅,跑那儿看看,琳琅满目的典籍,让他都挑花了眼,不知该从哪本儿看起。
“别磨蹭了,快选!”李青催促。
说着,开始一一熄灯。
其实,燃灯处距离书架有着一段距离,藏书阁多以砖瓦构造,且每一盏灯下,又都是装满水的大水缸,基本杜绝了发生火灾的可能,但这东西李青可太宝贝了,不想冒丁点儿风险。
“先生别急,容我净手。”王守仁也知这书籍珍贵,忙到一边水缸前洗手,又用手帕擦拭干净,这才选了一本。
“隔壁有厢房,去那儿看。”
“哎,好。”
王守仁乐呵呵答应。
来到隔壁厢房,李青燃上几盏灯,走到一旁躺椅前躺下,道:“这段时日你就住这儿吧,你不是要读万卷书吗,这里真有万卷书。”
“先生大气!”王守仁大喜。
这永乐大典的拓本,他家也有几册,是父亲花大价钱从别人手里买的,宝贝的不行。
不想,李青这儿竟有全册。
他都不敢想,收集一整部的永乐大典,这得花多少钱啊?
‘我颇有家资……’
王守仁不禁又想起自己之前的豪言壮语,不禁臊红了脸。
人家这才叫颇有家资,与之相比,王家……一贫如洗。
“先生,我真可以整日在这里读书?”王守仁问。
李青点头,道:“这书极是珍贵,看的时候注意点儿,损坏了一点,就是莫大的损失。”
“小生明白。”王守仁点头,认真道:“先生如此厚待,小生岂可莽撞?如此典籍,自是要慎之又慎。”
“嗯,你看吧,累了就在床上睡。”李青伸了个懒腰,闭上眼眸。
王守仁惊诧道:“先生也在这儿睡?”
“昂,我怕你毛手毛脚,”李青直言不讳,哼道:“大典要有个闪失,多少钱都换不来!”
“……理解,但你这…也不盖个被子,就不冷吗?”
“我抗冻。”李青哼哼道,“行了,看你的书吧。”
“喔~”王守仁悻悻点头,继而又想起了什么,问:“先生,小生有一事不解,你和李夫人是什么关系啊?还有太上皇……”
“你看不看?不看滚蛋!”李青坐起身,气道:“再逼逼,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不问了还不成吗?”王守仁也知道今日有些过分,尽管他不是故意,却实在给李青惹了麻烦。
若非李青及时赶到,最起码也得是一顿胖揍。
唉,怪只怪世间不讲理的人,太多了啊……王守仁暗叹一声,轻轻翻开大典。
刚看到文字,他瞳孔骤然一缩:“嘶~!好美的字啊!”
王守仁震惊:这竟不是印刷的拓本?
这纸,这字,这一撇一捺……就连爱好书法的父亲,都稍逊一筹啊!
“不是,你有完没完啊?”李青都快被整破防了,“别老是一惊一乍的行吗?”
“不,不……唉,我真不是故意的。”王守仁自知理亏,连连赔罪,继而问:“先生,这大典……都,都是手抄本?”
“嗯。”
“这,这得花多少钱啊?”王守仁再次震惊。
富可敌国,富可敌国啊……!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些就好像都是李青自己的一样,自从李青进了侯府,就跟到自己家似的,仿佛他才是主人,可随意取用府上一切。
“先生,你就是永青侯本人吧?”
李青心虚,恼火道:“我再问一次,你到底看不看?”
“看,看,”王守仁见他真要恼了,不敢再激怒他,连太皇上都敢怒怼的人,他还真有些怵得慌,“先生你歇着吧,我保证不再打搅了。”
“这还差不多,”李青重新躺下,懒洋洋道,“莫熬的太晚,离过年还有小两个月,时间长着呢,你喜欢,可以天天在这里看书。”
他是真怕了这厮,才刚来就被人追杀,这要是不看管着点儿,被人打死也不是不可能。
还是让他读书吧,就当为大明培养人才了。
次日,天刚昏昏亮。
李青幽幽醒来,从躺椅上坐起,见王守仁还在睡,且睡的正香,他上前推了推他,“嗨,起来了。”
“唔…”王守仁翻了个身,嘟哝着:“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不让,快起。”李青直接掀被子,“一日之计在于晨,年纪轻轻,可不能睡懒觉,我这也是为你好。”
王守仁迷迷瞪瞪地被李青拉起来,都快崩溃了,“大冷的天儿,起这么早做甚……哎呀,天还没亮呢。”
他去抢被子,奈何李青走位太风骚,他根本抢不到。
王守仁气结:“你不睡也不让别人睡是吧?”
答对了……李青出了一口心头恶气,嘴上却道:“你这身子骨太差了,你爹既然把你托付与我,我自然要对你负责,走,我带你去强身健体。”
“我不想去。”
“再想想。”李青拿起《永乐大典》晃了晃,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好吧,我想去。”
“这就对了嘛。”李青笑着道,“小年轻就得有朝气,有活力,走着……”
“嘶~好冷。”一出门,王守仁就打了个哆嗦,调头就要往回走,却被李青一把揪住,“给我过来吧你。”
李青双手在胸前,作抱西瓜状,吟道:“一个西瓜圆又圆。”
接着,一手扶瓜,一手下切,“劈它一刀成两半。”
继而,左手一推,又手一拨,“你一半来,他一半。”
然后,他双掌向左边一推,“给你你不要。”
很快,又往右推,“给他他不收。”
“我脸上有花吗?”李青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瞧,也不跟着练,气道:“看我动作啊!”
王守仁一脸无语,“先生,你确定这能强身健体?”
“当然了,快跟着练。”
“……能换个方式吗?”
“可以啊!”李青呵呵道,“那去跑步吧,不多,跑个五里路就成。”
“一个西瓜圆又圆,”王守仁连忙学着刚才李青的动作耍了起来,还摇头晃脑地吟道,“劈它一刀成两半,你一半来,他一半,给你你不要……”
别说,王守仁是真的有慧根。
李青不过演示一遍,他就记住了,动作幅度都大差不差,着实难能可贵。
孺子可教也……李青眸中欣然:调皮是调皮了些,却是个好苗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