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
李雪儿仰着脸,啧啧道:“李爷爷,这就是武当啊?”
“昂,随我上山。”李青翻身下马,将马儿就近拴在一棵野树上,“快点。”
“喔。”李雪儿忙学着他拴上马,问:“我这样,是不是不妥啊?”
李青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反问,“挺好啊,有何不妥?”
“我这样……哪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李雪儿怏怏道,“活脱脱就是个男子啊!”
“……”李青黑着脸说,“我可不能让你坏了小师弟们的道心。”
就小雪儿这样貌,身段,真若是一身红妆上山,谁不迷糊啊?
道士首先是人,是男人,其次才是道士,山上连只苍蝇都是公的,一下来个大美女,他们哪里还有心思修道啊。
人性往往禁不起挑战,李青自不会做那样的事,因此,李雪儿整个一男子打扮。
三千青丝藏进帽子,深蓝道袍,唇上、颌下都粘上了假胡须,内里裹了束胸,甚至脸都用小米浆加工了一下,只要说话时注意点,轻易不会被识破。
“你挑人,又不是人挑你,在意这个做甚?”李青哼道,“上山后老实点,能不说话,尽量不说。”
“李爷爷放心,好歹我也是游历过江湖的人,不会露馅儿。”李雪儿保证。
“这还差不多,我们的时间不多,你抓点紧。”李青淡淡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李雪儿紧张起来,“李爷爷,若我还是没相中的呢?”
“若是那般……”李青两手一摊,无奈道,“那我也没办法了,他日你孤独终老,我也不会有丁点内疚。”
“……你可真行。”李雪儿鼓着腮帮子。
“放肆!”
李青脸一沉,李雪儿立时泄了气。
迎接李青的是玉玄。
他现在是武当山的掌门,至于玉真……已然羽化。
后山静室。
了解了下武当山的近况,李青道:“我这次并非长住,就是许久没来了,回来看看你们,稍后,你通知当初随我下山的九位师弟,我有事交代他们。”
玉玄轻轻点头,叹道:“大师兄,你啥时候才能忙完啊?”
“怎么了?”
玉玄苦笑:“师弟我已六十有五,管不了几年了啊!”
“你身子骨还挺好,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再然后呢?”
“再然后……”李青沉吟了下,道:“玉玄,不是我这个大师兄偷懒,实在是……武当山我会照看,但,掌门就算了,我真忙不过来。”
李青何尝不想在山上做个道士,整日悠闲,不问世事,可他有太多割舍不下了。
玉玄倍感失望,却也没再强求。
“那…师弟就挑选个接班人。”
“嗯,辛苦你了。”李青歉然。
“大师兄说这个就见外了。”玉玄摇头,道,“身为武当弟子,如今又是武当掌门,这是师弟的分内之事。”
李青苦笑点头:“说起来,我这个大师兄着实不称职。”
“哪有,要不是大师兄你,又岂会有今日之武当。”玉玄安慰,说着,看向李雪儿,“大师兄,这位是……?”
“一个远房亲戚。”李青说,“超出九族的那种。”
李雪儿:“?”
玉玄点点头,问:“可是如上次那位师侄一般,磨砺一番?”
“不不,就是带他来山上看看,满足一下他的猎奇心理。”李青可不想让孙女挑大粪。
对女娃,他偏爱多些。
再者,李雪儿又不是李家的接班人,没必要太苛求。
“这样啊!”玉玄点点头,问:“是否要他跟师弟们住一起?”
“不用,他跟我住。”李青道,“你去通知一下,从明日起,我日日讲经,所有人都要来。”
“是,师弟这就去安排。”
李青身为武当大师兄,住所还是不错的,独门独院,一间客厅,一间卧房,一间静室。
茶桌,衣橱,书柜……样样不缺,简约却不简朴。
“一路辛苦,先去卧房休息吧,明日我讲经,武当所有弟子都会来,你可长点心。”李青说着,一边往静室走。
“李爷爷你等一下。”
李雪儿憋了一肚子疑问,急欲一问究竟。
李青驻足,“怎么?”
“你是武当大师兄?所有人的大师兄?”
“这不是你亲眼看到的吗?”李青奇怪。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都知道……”
“他们不知道!”李青摇头,解释了句,“我是张仙人的嫡传弟子,做大师兄很合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李青翻了个白眼儿,“你娘小时候见过我师父。”
李雪儿震惊:“我娘她……见过张仙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青白眼道,“去歇着吧。”
“那可是仙人唉,李爷爷你能不能……”
“滚!!”
“哎。”李雪儿尴尬笑笑,“李爷爷您忙。”
半晌午,道字九人汇集。
李青道:“辽东那边的走私,很可能会死灰复燃,我这次过来,主要就是给你们说这个,嗯……”
他有些心虚,辽东那等苦寒之地,比山上的日子还要艰苦,他一句话,小师弟们就得辛苦许久。
“大师兄的意思是,让我们去那里看着?”道一主动替他说了出来。
“呃,是吧。”李青讪讪点头,“你们愿意吗?”
“这倒没什么,主要是……”道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师兄,路途遥远,靠两条腿走路不现实,还有一路花费……”
“这个不是问题。”李青当即取出两张千两银票,道,“这些你们拿去用。”
“这,太多了吧?根本用不了这些。”
“穷家富路,有备无患。”李青说道,“我这次离开,是要去个很远的地方,短期回不来。”
顿了顿,补充:“沿用之前的战术即可,记着,做好事的第一要素,就是保证自己安全!”
他看向九人,道:“莫知不可为而为之!”
“是。”
九人点头。
道九问:“大师兄,我们现在就出发,还是等等跟你一块下山?”
“如果不忙的话,现在就去吧。”李青说,“去辽东路途遥远,若对方真重启贸易路线,现在出发还不晚。”
“嗯,好。”道九说,“师弟我没问题。”
“我也没问题。”其他人说。
李青欣慰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道:“这是我的一些修行心得,你们闲暇时多看看。”
接着,又取出一个瓷瓶,“这个是简化版的天师丹,对你们修行真气亦有好处,一人一粒。”
仅靠纯粹的信仰终会崩塌,还是得有些报酬才行。
九人积极性很高,出了静室,去辞别掌门,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当天就下了山。
次日。
李青开始讲经,武当山近千弟子齐聚,听得聚精会神。
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这是个大型‘相亲’现场。
李雪儿在人群中晃悠,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就跟完成任务似的,一点也不上心。
百无聊赖……
不过,她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怕李爷爷揍她。
京师。
早朝。
朱佑樘端坐在龙椅上,盯着下方唾沫横飞的臣子们,双眉紧皱,有烦躁,有无奈,亦有愠怒。
这是一场关于水师远航得失的辩论赛。
参赛选手,六部,内阁,以及双方的‘小弟’。
都察院则是骑在墙上,静待其变。
眼下已是辰时末,讨论还是没个结果。
不过,朱佑樘并不觉得意外,毕竟……都争论好几日了。
时任内阁大学士兼詹事府詹事谢迁忽的一声喝,怒道:“此事有何可商量的?”
争吵的大殿倏地一静。
刘健,李东阳,亦住口,一脸期待的看着这位同僚,等待他的表演。
谢迁抱拳向上拱了拱,朗声道:“昔年,太宗令三宝太监六下西洋,我天朝上国所到之处,诸国无不俯首称臣,万国来朝,何其盛也!
今,皇上欲效仿太宗,有何不妥?!”
“附议。”刘健当即附和,拱手道,“皇上,今我大明海上贸易繁荣,彰显大明国威更有必要!”
户部尚书周经当即反驳,“扬大明国威重要,还是百姓重要?”
李东阳淡淡道:“照周尚书的意思,我大明朝连水师远航的钱都没有了?”
“本官没有这样说!”
“那周尚书什么意思?”谢迁穷追猛打。
“我……”周经哼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可知其中花费有多大?”
“去年底,江浙两省的赋税运往京师,仅这两省之地的粮税,商税,户部上下就足足忙了五日,上个月保定府沈家,一次就交税银一百三十万两,这还只是半年的税赋。”
内阁怎么这么清楚户部的事……周经心中一惊: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是说,有人被策反了?
不待他反驳,谢迁乘胜追击,哼道: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呵呵……周尚书好大的口气,我大明朝这个家,原来是你在当啊!”
周经脸一白,失惊道:“皇上,臣万没有这个心啊,他他他,他诽谤啊!”
朱佑樘:“……”
眼见内阁靠耍嘴皮子占了上风,六部忙进行反击,兵部尚书马文升出班,哼道:
“久闻谢大学士铁齿铜牙,今日算是领教了。”
谢迁淡然道:“马尚书有言便言,何须话里藏针?”
“说得好,那我们就说点实际的。”马文升笑笑,拱手道:“敢问皇上,昔年六下西洋的是三宝太监,今日是谁?”